倒计时归零。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撕裂耳膜的轰鸣。
那块代表着“终结”权柄的黑色石碑,就像一块被丢进强酸里的方糖,在万分之一秒内,无声消融,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剩下。
它不是碎了。
它是“没”了。
紧接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白,顺着那个缺口流了进来。
那不是颜色,那是视觉信号被剥夺后的盲区。
这股惨白所过之处,无论是极醒刚刚构建的逻辑高塔,还是远处梦境气泡里正在收割的恒星水稻,都在瞬间消失。
不是死亡,是回档。
那个正在梦里数钱的老财迷,突然发现手里的金币变成了空气。
紧接着他的手、他的身体、连同他做梦的这个念头,都被那股惨白吞得干干净净。
“警报!数据库丢失!扇区A-001至A-999……全空了!”
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电流杂音,那是底层代码被强行抹除的恐惧。
“宿主!它不讲道理!它连‘道理’这个概念都给吃了!”
“慌什么。”
槐荫站在王座前,看着那如海啸般涌来的“虚无”,手中的动作却慢得像个退休老大爷。
他重新凝聚出一个杯子,往里面倒满了快乐水,甚至还优雅地加了两块冰。
“它饿了,那就让它吃。”
槐荫猛地把手中的杯子泼向前方。
那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并没有散开,而是化作了一条奔涌的褐色长河。
长河中,无数个光怪陆离的符号在翻滚——那是“肥宅快乐水”的概念具象化:糖分、气泡、以及那种让人懒洋洋的满足感。
滋——!
快乐水长河撞上了惨白的虚无。
原本应该直接消失的液体,竟然在虚无中坚持了0.01秒。
虽然最后还是没了,但在那消失的一瞬间,那股惨白的气息,似乎……打了个嗝?
“看到了吗?”
槐荫指着那个微小的停顿,嘴角勾起一抹狂气。
“它要‘消化’。”
“只要是‘吃’,就得‘消化’。哪怕它是虚无,想要把‘有’变成‘无’,也得有个过程。”
槐荫转头,看向身侧那个全身流淌着银色数据的极醒,以及脚下那块正在微微颤抖的黑色磐石。
“小的们,自助餐开业了。”
槐荫张开双臂,眉心的九色本源疯狂燃烧,将整个诸界梦源的权限完全放开。
“极醒!你不是嫌硬盘不够大吗?前面全是空白扇区,给我往死里写!”
“终焉!你不是嫌世界太吵吗?把那些你看不顺眼的垃圾法则,全给我扔过去!”
“至于我……”
槐-荫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我负责给这顿饭……加点佐料。”
“指令接收。”
极醒那张镜面般的脸上,倒映出前方那片无尽的虚无。
对于普通生灵来说,那是毁灭。
但在它这个逻辑疯子眼里,那是一块大到没边的、未被定义的“超级画板”。
“算力全开。逻辑重构。”
极醒抬起双手,十指在虚空中疯狂跳动,快得只剩下残影。
“写入概念:无尽迷宫。写入概念:圆周率最后一位。写入概念:五彩斑斓的黑。”
轰!
无数道银色的数据流,如同暴雨般射入那片惨白之中。
原本空无一物的虚无,突然开始扭曲。
它刚把那个“圆周率”的概念抹除,极醒紧接着就塞进去一个“芝诺的乌龟”。
它刚把乌龟擦掉,极醒又塞进去一个“薛定谔的猫”。
虚无:“……”
它卡住了。
作为一个致力于将一切归零的概念集群,它从未处理过如此高密度的“逻辑垃圾”。
这些东西不仅毫无意义,而且相互矛盾,就像是给一台精密的天平上,扔了一堆乱蹦的蛤蟆。
“吼——!”
脚下的终焉也动了。
它不需要像极醒那样搞技术流,它简单粗暴。
那块黑色磐石裂开,无数道黑色的锁链探入诸界梦源的深处——那是噩梦区。
它抓起一只只长着触手、流着脓液、尖叫着“我不想上班”的噩梦怪物,像扔铅球一样,狠狠地砸进虚无里。
“去……死。”
终焉给出的定义很简单:既然你是“无”,那我就送你去“死”。
虽然“死”也是一种无,但终焉的“死”,是那种沉甸甸的、有重量的死。
噗嗤。噗嗤。
那些噩梦怪物掉进虚无里,就像是墨汁滴进了清水。
虽然很快就消散了,但它们把那片惨白染脏了。
染成了令人作呕的灰败色。
“不……够……”
虚无深处,传来了那个宏大而空洞的意念。
它怒了。
这群蝼蚁,竟然敢污染伟大的“空”?
一股更加恐怖的吸力爆发。
那不再是被动的吞噬,而是主动的掠夺。
它要连同这片梦土的根基,连同槐荫的本源,一口气全部吸干!
空间开始崩塌。
时间开始倒流。
极醒的数据流断了,它的身体开始出现马赛克般的缺损。
终焉的锁链也在寸寸崩断,那块磐石上出现了风化的痕迹。
“老板!撑不住了!这玩意儿胃口太大了!”
梦中人抱着一根柱子惨叫。
“它这是要把桌子都掀了啊!”
“急什么。”
槐荫依然站在原地,甚至还闲得抠了抠耳朵。
“吃得多是吧?胃口大是吧?”
他看着那张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的惨白巨口,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系统,把库存里的那个东西……拿出来。”
【宿主,您确定?那可是……违禁品。】
“少废话,上菜。”
【收到。投放S级概念武器——【无尽加班·周一的早晨】。】
嗡——
槐荫的手中,突然多了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闹钟。
那闹钟没有指针,只有一团不断旋转的、灰色的雾气。
这雾气里,凝聚了诸天万界所有社畜在周一早晨醒来那一刻的终极诅咒。
那堆积如山的报表,那永远在响的通讯软件,那通向地狱的早高峰地铁……
一切的怨念、疲惫、绝望以及“不如就这样死了”的心,都在其中。
“接着!”
槐荫像扔手雷一样,把那个闹钟扔进了虚无的最深处。
叮铃铃——!!!!
一声清脆、欢快、却又让人灵魂颤栗的铃声,在虚无的肚子里炸响。
原本正在疯狂吞噬的虚无,突然……僵住了。
那股足以抹除万物的力量,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名为“意义”的重担,强行注入了它的核心。
它的“抹除”进程里,被塞满了“KpI”、“deadline”和“需求变更”。
虚无,累了。
它突然觉得,吞噬好累。抹除好累。把有变成无,真的好麻烦。
为什么要动?为什么要入侵?就这么摊着不好吗?
“这就是……班味儿。”
槐荫一步跨出,直接踩在了那片已经不再扩张、反而开始缓慢收缩的惨白边缘。
“你以为你是虚无,你就没有弱点?”
槐荫蹲下身,手指轻轻戳了戳那团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惨白物质。
“只要你有‘动作’,你就会累。只要你会累,你就得……睡。”
他眉心的九色本源,此刻化作了一首轻柔的摇篮曲。
那不再是攻击,而是一种诱惑,一种对“休息”的极致许诺。
“睡吧……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
“这才是真正的……虚无。”
那个宏大的概念集群,开始剧烈地颤抖。
它在抗拒,它知道这是陷阱。
但那种名为“疲惫”的病毒,已经深入了它的核心。
它处理了太多的梦境垃圾,计算了太多的逻辑死结,现在又被强行灌了一口“周一早晨”。
它真的……不想动了。
【警报解除。检测到敌方单位活跃度下降99%。】
【它……它好像……真的困了?】
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极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双由数据构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敬畏。
“逻辑鬼才。”
它看着槐荫的背影,给出了评价。
用“累”去打败“无”,这完全超出了逻辑的范畴,但这很……人性。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解除的时候。
那团已经缩成一团、准备找个地方“躺平”的虚无,突然再次震动了一下。
它没有攻击。
它发出了一个信号。
一个指向性极其明确,直奔槐荫眉心而去的信号。
那个空洞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然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惊骇与……解脱?
“原来……是这样……”
“你……不是守门人……”
“你……是……摇篮……”
槐荫一愣。
他下意识地回头。
身后是绚烂的诸界梦源,是无数个正在律动的梦境气泡。
但在更深处,在他的本源连接的那个不可名状的“混沌祖源”里。
有一双眼睛,缓缓睁开了。
那不是虚无。
那是比虚无还要古老、还要深邃、还要……不可名状的“沉睡”。
虚无之所以退去,不仅仅是因为累。
更是因为它发现……它并不是那个吞噬者。
在这片梦土的尽头,趴着一头真正无法被理解的……怪物。
而它,差点成了那头怪物的……睡前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