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里，那股子刚刚积攒起来的祥和气儿，被林凡带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冲得七零八落。
小皇帝慕容明拿着那封字迹潦草的军报，小手有点抖，眼巴巴地看着底下站着的几位重臣，声音都带了哭腔：“北……北燕打过来了？韩将军说黑水城要守不住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崔明远第一个出列，老脸上一片沉痛，语气却四平八稳：“陛下勿忧，边关武将，奏报往往夸大其词，以引起朝廷重视，未必真到了那般危急地步。北燕游骑骚扰边境，历年皆有，不过是疥癣之疾。”
兵部尚书孙阁老也捻着胡须附和：“崔相所言极是。北燕国力远逊我朝，此番异动，或许只是试探，或是境内饥荒，出来抢掠一番。若朝廷反应过度，兴师动众，反倒显得我朝怯懦，劳民伤财啊。”
他这话，引得好几个文官连连点头。打仗？那可是要花大把银子，动用无数民夫的。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谁愿意折腾？
林凡站在武将班首，听着这帮人睁眼说瞎话，肺都快气炸了。他强压着火气，出列躬身，声音冷得像冰碴子：“陛下，崔相、孙尚书此言差矣。军报之上写得清清楚楚，‘大队人马调动痕迹’，‘北燕精锐’，‘村庄遭袭，百姓伤亡’。这岂是寻常游骑骚扰？韩奎是沙场老将，若非情势万分危急，绝不会用上‘陷落之危’这四个字。若黑水城有失，北燕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中原。到那时，就不是劳民伤财，而是国破家亡了。”
他目光如电，扫过崔明远和孙阁老：“莫非二位大人，觉得韩奎将军是在谎报军情？还是觉得我边境将士和百姓的性命，不值一提？”
这话太重了，崔明远脸色一变，忙道：“林侯爷言重了，老臣绝无此意。只是……只是国库空虚，连番动荡，实在不宜轻启战端啊。当以安抚、斡旋为主……”
“安抚？拿什么安抚？”林凡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拿边境将士的血肉之躯去安抚？还是拿被屠戮的我朝子民的冤魂去安抚？北燕狼子野心，觊觎中原已久，如今见我国朝初定，便以为有机可乘。此时若不迎头痛击，展示雷霆手段，往后边境将永无宁日。周边诸国，也会以为我朝可欺，纷纷效仿。届时四面起火，才是真正的亡国之兆。”
他声若洪钟，在殿堂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震得那些文官耳朵嗡嗡作响。
小皇帝被林凡的气势镇住，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怯怯地开口：“那……那林爱卿以为，该如何是好？”
“陛下！”林凡拱手，语气斩钉截铁，“臣请旨，即刻发兵援救黑水城。命京营节度使赵闯，率五万京营精锐，火速北上。同时，诏令北境周边各州府，全力筹措粮草军械，供应前线。并严查边境，防止北燕细作渗透。”
“五万京营精锐？”孙阁老失声惊呼，“林侯爷，这……这几乎是我京营大半主力啊。一旦调走，京城防务空虚，万一……”
“没有万一！”林凡断然道，“北境若失，京城就是下一个黑水城。况且，京营主力北上，正可彰显朝廷决心，震慑宵小。京城防务，自有武德司与剩余京营、巡防营协力承担。”
他这是要把自己的老底子也押上去，堵住这些人的嘴。
崔明远眉头紧锁，他知道在军事上拗不过林凡，便换了个方向：“林侯爷忠心为国，老臣佩服。只是……这大军一动，钱粮耗费如山。户部那边……”
“钱粮之事，我来想办法。”林凡直接揽了过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可先从内帑暂借，同时加征……不，是号召京城富商大贾，‘自愿’捐输军饷，以解燃眉之急。待北境平定，再从长计议。”
他差点顺嘴说出“加征”，立刻改了口。加征容易激起民变，但让富商“捐输”，操作空间就大了，既能弄到钱，又能敲打一批人。
朝堂上一时寂静，林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堵死了所有反对的理由。兵权在他手里，现在连筹钱的办法他都揽过去了，谁还敢再哔哔？真要惹毛了这个杀神，慕容恪的人头就是榜样。
小皇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林凡身上，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就……就依林爱卿所言，速速发兵，救援黑水城。”
“陛下圣明！”林凡躬身，眼角余光瞥见崔明远那瞬间阴沉下去的老脸。
圣旨一下，整个京城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赵闯接了旨意，兴奋得嗷嗷叫，他憋了这么久，早就手痒了。五万京营精锐迅速集结，粮草辎重源源不断运出京城，场面浩大，有意做给所有人看。
明面上，林凡坐镇中枢，调拨粮草，处理如雪片般飞来的各项事务，应对着崔明远等人时不时在钱粮、人事上使的绊子，忙得焦头烂额。
但暗地里，另一条线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武德司衙门，内堂。
油灯下，林凡、雷豹，还有刚刚从西城任务中抽身出来的哑巴，以及几个绝对核心的老兄弟，围在一起。
“侯爷，都安排好了。”雷豹低声道，“按照您的意思，从武德司和赵闯军中，挑选了三百绝对可靠、身手好的老弟兄，大部分是北境出身，熟悉那边情况的。由哑巴带队，已经分批扮成商队、流民，先行出发了。”
林凡点点头，看着哑巴：“哑巴，你们的任务，不是去黑水城硬拼。我要你们潜入北境，摸清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北燕这次南下的主帅是谁？兵力究竟有多少？真实意图是什么？第二，查‘黑山’，慕容恪的铁矿，偷运的军械，最终流向了哪里？我怀疑，跟这次北燕入侵脱不了干系。第三，看看北境各州府的官员、驻军，有没有人跟北燕，或者跟‘黑山’有勾连。”
哑巴眼神锐利，重重点头，用手势比划着保证完成任务。
“记住，你们是眼睛，是耳朵，不是拳头。遇到情况，以探查和传递消息为主，保全自身为上。每隔三日，必须通过我们的渠道传回消息。”林凡郑重叮嘱。哑巴是他手里最好用的暗箭，不能轻易折了。
哑巴再次点头，用力拍了拍胸膛。
“豹子，京城这边，你给我盯紧了。”林凡又看向雷豹，“尤其是崔明远那帮人，还有那些旧勋贵。我总觉得，北境这事儿，京城里未必干净。看看有没有人，跟北边有书信往来，或者有什么异常举动？”
“明白，俺把眼睛瞪得溜圆盯着他们。”雷豹瓮声瓮气地答道。
“狗剩，”林凡最后看向王狗剩，“筹钱的事儿，你多上心。那帮富商，软的硬的都得来，既要让他们出血，也别逼得太狠，闹出乱子。还有，宫里……小皇帝那边，你也多留意着点。”
“侯爷放心，敲竹杠俺最在行。”王狗剩拍着胸脯，又压低声音，“宫里俺也打点了，小皇帝最近好像……没那么怕您了，还偷偷问过俺北境打仗的事儿呢。”
林凡微微颔首，这是个好迹象。
安排完这一切，已是深夜。
林凡独自走到院子里，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烽火已燃。
明面上，赵闯的大军是堂堂正正之师，是稳定人心的旗帜。
暗地里，哑巴带领的三百精锐，才是他真正的杀招，是刺向迷雾的尖刀。
朝堂上的博弈，边境上的厮杀，暗地里的探查……三线并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对手不仅仅是北燕，可能还有隐藏在内部的鬼魅。
“慕容恪……你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啊……”林凡喃喃自语，手按在了冰冷的刀柄上，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力量。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片夜空下，北境黑山山脉的深处，一座依托废弃矿坑修建的、不为人知的庞大营地里，灯火通明。工匠的锤打声，士兵的操练声，混杂在一起。营寨中央，一面狰狞的狼头大纛（dào）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一个穿着北燕将军服饰、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北境地图，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林凡……赵闯……来吧，这黑山，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风，从北境吹来，带着隐隐的血腥气和金铁交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