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站在八柱环绕的平台中央，那团灰白带红的光点缓缓飘到他面前。他抬起右手，指尖刚碰上微光，一股熟悉的暖意顺着皮肤渗进来，像小时候母亲的手抚过额头。可这温度很快变了，变得黏腻沉重，像是有东西顺着手指往骨头里钻。
他没缩手。
光点停在他掌心上方，轻轻颤动。识海中忽然响起一道机械音：“检测到至亲残魂，是否融入系统？”
选项浮现时带着淡金色边框，像以往每次升级提示一样清晰。他只犹豫了一瞬，就点了“是”。
确认的刹那，胸口的崆峒印猛地发烫，烫得皮肉几乎要裂开。他闷哼一声，低头看见掌心的皮肤开始泛白，血管一根根变浅，整只手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颜色。
脑子里突然炸出一个声音：“别信它！”
是母亲的声音。
不是幻觉，也不是模仿。那语气里的急促和颤抖，和十岁那年她倒在地上喊他名字时一模一样。
他睁大眼，想收回手，却发现身体动不了。系统界面还在识海中亮着，进度条从零跳到三成，正以极快的速度推进。可那不是正常的升级动画，更像是某种吞噬过程——他的记忆在往外流。
钟馗一步跨到他身侧，铁掌直接扣住他手腕，用力往后一拽。陈昭踉跄后退半步，掌心离光点拉开距离，但那团微光没有散，反而剧烈震颤起来。
“你干什么？”陈昭喉咙发紧。
“系统在吞你的记忆。”钟馗盯着那光点，眼神冷得不像平时，“这不是超度，是掠夺。你刚才选了‘融合’，可系统根本没这个功能。”
陈昭呼吸一滞。
他想起过去每一次升级，都是靠吸收怨气、积累阴德值解锁殿阁。什么时候能融合残魂？他从没看过这一项。
可提示明明那么真实，连字体都和系统一贯的样式一致。
“那这是什么？”他问。
“陷阱。”钟馗没松手，“有人借系统名义设的局，专门等你走到这儿，看到她，动心，然后自己把门打开。”
话音未落，那团光点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挣脱无形牵引，直冲陈昭掌心。他想躲，却被钟馗死死按住手腕，避无可避。
光点撞上皮肤的瞬间，像烧红的针扎进肉里。剧痛从手掌一路窜上肩膀，再往脑袋里钻。他眼前一黑，膝盖发软，整个人往下坠，全靠钟馗架着才没倒下。
疼痛中，画面猛地闪现。
老宅卧室，夜晚。
年幼的他躲在柜子后面，透过缝隙往外看。屋里弥漫着黑雾，母亲躺在床上，双眼翻白，四肢僵直。一道金纹符箓悬在她头顶，正从天灵盖抽出银丝般的魂体。那些细丝缠绕在一起，形成一小团光，被符箓吸走。
而那符箓上的纹路……
和他识海中的官印残纹，一模一样。
画面消失的瞬间，他喘出一口冷气，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掌心还在疼，但光点已经不见了，像是融进了血肉深处。
“你看到了什么？”钟馗问。
“我妈……被人抽魂。”陈昭声音发哑，“用的是和我系统一样的符箓。”
钟馗脸色变了。他松开手，低头看他掌心。皮肤表面看不出伤口，可那块区域的颜色明显比周围深了一圈，像是淤血沉积。
“系统有问题。”钟馗说，“从一开始就有。”
陈昭没答。他盯着自己的手，脑子里乱成一团。如果官印不是单纯的金手指，而是当年参与抽走母亲魂魄的东西……那它为什么会选中自己？为什么绑定他重建地府？
远处的雾又开始流动。
平台边缘的八根矮柱上，红布条无风自动，轻轻摆了一下。碗底那行字“你欠的，该还了”依旧清晰，可现在看来，不再像威胁，更像一句提醒。
谁欠了什么？
是他欠母亲一个真相，还是系统欠他一个解释？
钟馗把手按在他肩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手还在疼。”陈昭试着握拳，指节僵硬，“记忆没丢，但刚才那一段……好像不是回忆，是别人塞给我的。”
“有人想让你知道这些。”钟馗环顾四周，“而且不惜用你妈的残魂当载体。”
陈昭低头看那空碗。碗沿有一道细小的裂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蹲下身，用左手沿着裂缝摸了一圈，指尖沾到一点粉末，灰白色，带着淡淡的腥气。
他捻了捻。
不是尘土。
是骨粉。
这碗曾经装过人的骨灰。
他慢慢站起身，看向祭坛深处。雾后面还有路，隐约能看到阶梯状的轮廓向下延伸，像是通往地下。最远的地方，那点红光仍在闪烁，频率比之前快了些。
“你还走得动吗？”钟馗问。
“能。”陈昭把左手插进背包侧袋，握住铜钱剑的柄。武器还在，朱砂袋也没丢。他还有力气，哪怕掌心的痛感一阵阵往上爬。
“那就别在这儿耗着。”钟馗退后半步，扫视平台四周，“这地方不对劲，八根柱子绑红布，是镇魂桩的变体。这种阵法通常用来封印东西，不是迎接人。”
陈昭看向那三根倒塌的石柱方向。黑线全断了，柱体裸露在外，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反写的古文，内容看不清。
他忽然想到什么。
“钟馗，你说系统不能融合残魂……那刚才那个提示，是谁发的？”
钟馗沉默两秒：“要么是系统被入侵了，要么——”
“要么它本来就有这部分功能，只是从来没告诉你。”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下去。
陈昭抬脚往前走，踏上通往深处的第一级台阶。脚下传来轻微震动，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醒了。他没停，继续往下。
走了五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他回头。
平台上那只空碗，裂痕扩大了一倍，边缘掉下一块碎片，落在地上，弹了一下。
紧接着，碗底渗出一滴暗红色的液体，缓慢滑落，在灰壳地面上画出一道歪斜的线。
那线的方向，正对着他们前进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