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浮着一层薄冰，裂纹如蛛网蔓延。陈昭站在岸边，掌心贴着胸口，那枚残破官印仍在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他低头看去，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识海深处那座楚江殿的虚影还在震颤，冥河之水翻涌不休。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出。
冰面承不住力，咔地塌下一角，右腿旧伤猛地抽搐，整个人几乎跪倒。但他没停下，左手按向掌心，舌尖一咬，血腥味在口中炸开。识海中一声低喝：“借水！”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脚下湖水骤然凝滞，霜气自足底升起，铺出一条细窄冰径，直通湖心。远处，雾气缭绕间，一道拱桥轮廓缓缓浮现——灰石为基，残栏断裂，桥身半透明，像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奈何桥。
陈昭刚迈出两步，湖底忽然传来抓挠声。
紧接着，三只青灰色的手臂破冰而出，一只扣住他左脚踝，一只缠上右小腿，第三只竟从背后袭来，五指如钩，直锁腰际。力道极大，拖拽之势几乎将他掀翻。耳边瞬间灌满嘶吼，有孩童哭叫“妈妈救我”，有男人喘息“我不该跳”，还有女人哀求“让我再看一眼”。
声音钻进脑子，搅得意识发沉。
他猛地闭眼，强行压下心头翻腾的窒息感。这些不是幻觉，是溺亡者临死前的记忆碎片，被怨气裹挟着冲入识海。若稍有动摇，神志就会被拖入他们的死局。
不能倒。
他右手撑地，左手再次拍向掌心官印。这一次，暗金纹路不再是被动亮起，而是随着心跳一明一灭，如同呼吸。他低声念出往生咒的第一个音节，掌心热流顺着经脉灌入双腿。
被抓住的皮肤开始发麻，那是阴气与活人气交锋的征兆。
就在这时，湖心传来破冰之声。
一艘黑船自浓雾中疾驶而来，船头站着一人，高大如铁塔，黑衣垂地，手中哭丧棒横扫而出。三声闷响，分别砸中三只水鬼眉心。它们动作一滞，脸上扭曲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发出尖啸。
陈昭趁机挣动，却被最后一只手死死扣住脚腕，硬生生拖得向前扑倒。眼看脸要撞上冰面，他本能侧身翻滚，顺势抽出背包侧袋里的铜钱剑，反手刺向那只手臂。
铜钱串哗啦作响，剑尖触到皮肉的刹那，冒出一缕黑烟。
水鬼终于松手。
他喘着气翻身坐起，却发现那三只鬼并未退去，反而在水中盘旋，双眼全白，口中依旧重复着临终遗言，一圈圈回荡在湖面。
“怂包！用官印镇！”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钟馗的怒吼从听筒炸出，震得耳膜生疼。
陈昭一怔，立刻明白过来。
他不再试图驱散，而是将掌心官印狠狠拍向湖面。
暗金纹路如根须般迅速蔓延，顺着冰层爬行，所过之处，水波冻结，雾气凝实。三只水鬼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定格在扑击姿态，身体寸寸龟裂，化作黑烟消散。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
【吸收怨气三千，阴德值累计一百零七万】
【检测到奈何桥共鸣强度提升，实体化进度：5%】
湖面重归寂静。
那艘黑船缓缓靠岸，撑船人收起哭丧棒，站在船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硬，却无恶意。
“桥未通，鬼先至。”那人声音低沉，“小心活人引路。”
话落，黑船调转方向，无声没入雾中。
陈昭坐在冰上，喘息未定。左手指尖渗出血珠，滴落在冰面，很快结成暗红冰粒。他抬起手，看着掌心尚未褪去的纹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那三只水鬼，攻击时机太准了，仿佛知道他会走这条路，甚至清楚他体力未复。
这不是偶然伏击。
他缓缓站起，目光投向湖对岸的教学楼群。夜色中，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其中一栋顶层阳台，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他记下了位置。
正欲动身，手机又震了一下。屏幕自动跳转到一张校园地图，某个红点正在闪烁——那是操场方向。奇怪的是，地图并非来自任何常用软件，界面古老，边框刻着类似符文的线条。
他盯着看了两秒，红点忽然移动，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停在操场中央。
与此同时，识海中的官印微微一跳。
某种东西，正在被唤醒。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朝岸边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碎冰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走到一半，忽然停下。
湖面上，奈何桥的虚影依然悬浮，但桥下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泛起细微涟漪。一圈，又一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上浮。
他回头望去，只见最靠近桥墩的位置，水波分开，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出，五指张开，掌心朝上，仿佛在等待接引。
可那手……没有手腕相连。
它就这么漂着，像断肢，却又稳稳托举在水面。
陈昭脚步一顿，下意识摸向铜钱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踩在枯叶上，节奏平稳。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借着湖面倒影看了一眼。
那人穿着校服，手里拿着罗盘，正站在十米外的柳树旁。灯光照不到他的脸，只能看清嘴角微微上扬。
是周鸿。
“你也看到了？”周鸿开口，声音带着笑意，“桥开了，可渡不了人。”
陈昭没答，只是缓缓将铜钱剑插回背包侧袋，右手悄悄移向掌心。官印还在发热，但这次的温度，像是被人从外面点燃的。
周鸿往前走了两步，罗盘指针剧烈震颤，映出一道微弱的金色波动——正是官印的气息频率。
“你知道为什么水鬼只抓你吗？”他低声问，“因为你身上，有它们认得的味道。”
陈昭终于转身，直视对方。
“什么味道？”
“魂引。”周鸿笑了，“能让亡魂主动靠拢的气息。别人修几十年都炼不出来，你天生就有。难怪她选中你当容器。”
风忽然停了。
湖面涟漪静止，连那只断手也停止漂浮。
陈昭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谁选中我？”
周鸿没回答，只是抬起手，将罗盘收进袖中。转身离去前，留下一句话：
“等你走上桥那天，自然会见到她。”
说完，他迈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陈昭站在原地，掌心官印突地一烫，识海中奈何桥虚影晃动了一下，桥面出现一道裂缝。
他低头看向湖面。
那只断手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水下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紧贴冰层下方，眼睛睁开，直勾勾望着他。
脸型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