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顾夜宸照例“顺路”送晚餐到宿舍楼下。
或许因为今天公司事务繁忙，他比平时来得稍晚一些，天色已经有点黑。
林星辰磨蹭着下楼，接过那个依旧精致沉重的食盒时，一股混合着油腻肉香和某种她说不出的调料味扑面而来。
几乎是瞬间，她的胃部一阵剧烈痉挛，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脸色骤变，也顾不得场合和面前的顾夜宸，猛地弯腰蹲下身，对着旁边的花坛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咳咳……” 她吐得撕心裂肺。
顾夜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住了。
他见过她晕倒时的脆弱，却第一次直面如此具象的，属于孕期反应的痛苦。
看着她蹲在地上，单薄的肩膀因为呕吐而剧烈颤抖，小脸埋在臂弯里，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
他下意识地也蹲下身，高大的身躯在她身边形成一道阴影。
他有些笨拙地伸出手，一下下地，力度并不算太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帮她顺气。
他的动作显得很生疏，甚至有些僵硬，与他平日里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形象格格不入。
“怎么样？”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急迫，眉头拧成了川字，目光紧紧锁在她苍白痛苦的侧脸上。
林星辰吐得浑身虚脱，根本没有力气回答他。
感受到背上那只大手传来的略显沉重的拍抚，她心里五味杂陈。
这算是关心吗？还是仅仅出于对“所有物”状况不佳的本能反应？
好不容易，那阵剧烈的呕吐感暂时平息下去。
林星辰虚脱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花坛边缘，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顾夜宸依旧蹲在她面前，看着她难受得眼圈通红，嘴唇发白的样子，眼神复杂。
他沉默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那块熟悉的深灰色手帕，递到她面前。
这次，林星辰没有拒绝，接过来，虚弱地擦了擦嘴角。
“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顾夜宸沉声问道，语气不算温和，但也不再是纯粹的冰冷。
林星辰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这几天闻着油味……就想吐……只能吃一点清淡的，或者酸的……”
顾夜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了一眼被扔在一旁，散发着“罪魁祸首”气味的食盒，眼神冷了下来。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营养师的电话，语气不容置疑：
“之前的食谱全部作废。重新制定，原则：绝对清淡，避免任何油腻和刺激性气味。侧重她目前能接受的酸味食物，但要保证营养均衡。明天早餐开始，按新食谱执行。”
他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挂了电话，他看向依旧坐在地上，虚弱无力的林星辰，伸出手：“能起来吗？”
林星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借助他的力量，勉强站了起来，双腿依旧发软。
顾夜宸顺势揽住她的腰，支撑住她大部分重量，半扶半抱地将她接回了自己家。
“先回我那里去休息。新的餐食明天会送来。”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深夜，万籁俱寂。
林星辰因为胃里空空，又被孕吐折磨得精疲力尽，睡得很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又是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将她惊醒。
她捂着嘴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吐完之后，她浑身虚汗，口渴得厉害，摸索着走出卫生间，想去客厅倒杯水。
刚一打开卧室门，她就愣住了。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
窗外淡淡的月光和城市霓虹的余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勾勒出那人挺拔的轮廓和深邃的五官。
是顾夜宸。
顾夜宸也还没睡，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投向愣在门口的林星辰。
“怎么了？” 他放下平板，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家居服，少了白日的凌厉，但气场依旧强大。
“我……我口渴，想喝水……” 林星辰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答，声音还带着呕吐后的虚弱。
顾夜宸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深夜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星辰接过水杯，小口喝着，温热的水流缓解了喉咙的不适和身体的寒意。
她偷偷抬眼打量他，他眼底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您……怎么还不睡？”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顾夜宸神色淡漠，语气平静无波：“处理点工作。顺便确认你晚上会不会又不舒服。”
借口。绝对是借口。
处理工作何必跑到客厅来？
林星辰心里明白，他是不放心她，所以才会在深夜守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再次泛起那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看着她喝完水，脸色依旧苍白，顾夜宸沉声道：“回去继续睡。如果还难受，不要硬撑。”
林星辰点了点头，默默走回卧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背靠着门板，心跳有些失序。
门外，客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但她知道，那个男人还在那里。
这一夜，林星辰后半夜睡得安稳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吐空了，或许是因为知道门外有个人在守着，那种无形中的安全感，驱散了一些独自面对孕吐和黑夜的恐惧。
而客厅里，顾夜宸确实没有离开。
他坐在沙发上，平板电脑上的文件并没有看进去多少。
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林星辰蹲在地上痛苦呕吐的样子，和她刚才端着水杯时那脆弱迷茫的眼神。
这种不受控制的牵挂和想要做点什么来缓解她痛苦的冲动，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而危险的情绪。
他将其归因于对胎儿健康的极度重视，和对协议责任的严格履行。
但有些东西，就像种子，一旦落下，便会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第一次直面孕吐的慌乱，生疏却及时的拍背，深夜借口工作的守候，以及那杯恰到好处的温水……
所有这些看似强势甚至有些笨拙的举动，都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侵蚀着林星辰心防的壁垒，也让顾夜宸那冰冷的世界里，透进了一丝他尚未察觉的、名为“在意”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