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义吗？
当他第一次因为外界过热的温度皮肤溃烂时，他在疼痛的压迫下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像他陶瓷般脆弱的身体的一条裂纹。
后面就是他被送进了现在的落红休息室，成为了第一个落红成员。
当时还叫特殊军队816。
他并没有寄居在落红休息室，而是到了一个外侧的，很远的地方。
那个地方被hp装饰成了近乎刻板印象里天堂的模样。
沈因第一次被他推进那个寒冷的房间时，第一次被他温暖的手涂上药膏，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变成只能在这个地方小范围活动的人的时候。
他没能看见hp的表情。
因为他始终垂着头，安静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他眼底的黑眼圈似乎又变重了，几乎要赶上他墨绿色的头发。
绷带裹得很好很熟练，是沈因之前的同事看见也会夸赞的程度。
沈因不知道低着头的他在思考着什么，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眼角，和嘴角平静的弧度。
他第一次对他生出了一丝厌烦。
因为他抬起头来问他，你觉得你把自己搞成这样，真的值得吗？
沈因不喜欢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也不在他的职业范围内。
于是他没有和往常一样保持了自己耐心，没有回答。
h看着他沉默不语，也就识趣地没再开口。
将所有的绷带裹完，他听见他说。
“我们的天使，好好休息。”
沈因几乎要对这个词语脱敏了。
他嘲笑地想着。
“天使？连过去都走不出来的人也能被称作天使吗？还是说，这个词语早就变成了某种象征而不是拥有具体意义的一种物体。”
人们喜欢在绝望之际求神拜佛，那么将他们从痛苦中解放出来的他，算不算被神化，成为了那个站在高层的“神明”？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h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裹紧自己身上不够保暖的衣服，继续说下去。
“沈医生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异能评级吧，我和上层的研究员们讨论之后决定将你定为最高级异能。”
“我们亲爱的超稀有进化者。”
他的双眼眯了起来，带上一点审视地看着他的反应。
沈因对这个评级没有任何意见，这不在他的专业范围以内。
“所以？你想说些什么？”
他的语气沾染上不耐烦，他不想再听见他的带有诱惑和引导的声音。
“这里是地下最底层，我打算在这里建立一个超稀有进化者小队。”
“沈医生，你是这个小队的第一个队员。”
“在这个小队的人数达到一定程度之前，我每天都会来。”
“后续你的照顾我会交给他们。”
“我们明天见，沈医生。”
他脸上带上狡黠的笑容，安静地退到了门口，走了出去。
寒冷，和孤独。
沈因居住的“天堂”的常态。
后来林麦清，宋虚檐，萧绳，施塔望，秋，韩跃，齐斯南依次加入这个特殊军队。
它也更名为“落红”。
每个进来的人都会粘上这里的冰凉，变得小心翼翼。
沈因不喜欢吵闹，更多时候喜欢自己待着，看看书，或者是完全放空自己的发呆。
林麦清很喜欢找他聊天，他推测是因为落红刚组建时大家根本就是一堆完全被硬生生凑在一起的人。
其他人我行我素，不习惯听他唠叨。
而自己，刚好只能听他唠叨。
他在林麦清身上看见了焦虑，很浓重的焦虑。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他的眼睛里有寡淡的憧憬，其余的，都是深陷其中的绝望和焦虑。
沈因其实不太清楚为什么林麦清会那么执着于这个队伍，明明大家都不是啥好人。
不过他还是挺喜欢林麦清负责的那段日子。
至少不用跟秋大眼瞪小眼。
至少不用听萧绳大喊大叫。
至少不用看着施塔望想起某个故人。
至少不用感受到韩跃冰冷的机械手臂。
至少不用听宋虚檐说他的幸福的过去，顺便纠正他叫错他的名字。
看见林麦清的眼睛重新充满神采，他其实挺开心的。
来到这里的日子已经很久了。
他在无数闲暇的时间里思考了由hp提出来的那个问题。
“这样的牺牲有意义吗？”
他不知道。
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就像是他仅仅只掀起来不到两天的轩然大波的轻如鸿毛的死亡。
就像是他主动申请调任坐诊的决定一样。
大概是无足轻重吧。
沈因想到这点，自嘲地笑了。
他刚刚睡醒，头痛欲裂，短时间内应该是没办法躲进梦境的世界。
他无意识地搅动手指，把手腕上的绷带全部扯开。
首领似乎关闭了监视着他的机器人，因为他没听见他的令人厌烦的声音从机器人里传进他的脑子里。
“既然没有意义...”
就这样死掉吧。
他闭上眼睛，裹着绷带的手拿到了那本熟悉的，被他撕掉一页的书上。
书脊的触感久违地被裸露的手指上的神经末梢接收到，通过反射弧传递到他的身上。
他轻轻摩挲着圆滑的书脊，在上面用鲜血为它封边。
他忽然笑了，似乎看见了那个坐在天台上唱歌的人。
“死亡是与我相伴一生的恋人...”
他轻语呢喃。
沈因第一次跨过被自我意识暂停的时间，走到了他面前，坐在了他身边。
“时间差不多了。”
沈因把书举起来，上面显现还没有干涸的血液，它们还在缓慢流动着。
就像书活了起来，正在吐着血。
不知道为什么门忽然被推开了。
沈因愣了一瞬间，书没能及时砸断手腕。
下一秒齐斯南就冲过来一把夺走了书。
书被她丢到地上的声音很重。
同时他感受到肩膀上传来了齐斯南手心滚烫的温度，还有一点点被汗浸湿的紧张感。
“不是你干什么，我不就跟你吵了一架吗，别这样啊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齐斯南扶住他的肩膀，想晃晃他把他晃醒，又怕自己的动作把沈因本就受伤的脆弱身体摇晃得更加严重。
“你为什么回来了？”
沈因语气里是对她去而复返的震惊。
“我忘记叫韩跃过来了，所以我想着来看看你。”
齐斯南的眼睛对着他仅剩的那只眼睛。
沈因这回看清楚了，里面是难得的担忧。
她的手刚刚摸到书脊，沾上了上面未干涸的血液，此刻血液通过她的手再次回到了沈因的身上。
“我知道你待在这里很闷很闲，换我我也待不下去，但你先别死。”
“外面有人在盼着你活。”
齐斯南看着他，眼里是肯定的坚定。
“你们？”
“其他人我不敢说绝对，但林队，他绝对希望你能活下来，不是吗？”
“你没感觉吗？沈因。”
齐斯南这句话说的很绝对，完全不像她之前的说话风格。
“你先松开我，你的手心太烫了。”
沈因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就找了一件不轻不重的事情把话题引走。
齐斯南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冒犯了。
于是她赶紧把手松开。
“抱一丝啊太着急了...”
齐斯南轻咳一声，试图缓解她刚刚鲁莽行动产生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