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暮色为雪山戴上了名为夜的面纱。
覆雪映照着还没完全消失的光明倒映出山峦的轮廓，朦胧中带着几许诗意，配合上雪山本就寂寥、萧瑟的风景。
直让人觉得心胸开阔，想要高歌一曲。
转山会结束，前来观光的游客早已离去，只有雪山的子民才会时代守在这里。
无云的夜空下，小径上的人行急匆匆。
他们就像约定好了一般，一齐朝着九顶雪山最北的那个“顶”聚集。
人头攒动中，一个老者抱着一罐新成的青稞，执着拐杖领着另一个打扮有些时尚的少女也在匆匆地朝那边靠去。
一老一少的身形在暮色中都显得有些瘦弱。
“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之前没认出祖灵大人，要是连供奉都赶不上头筹，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尕纳操着拐杖敲在孙女脚后跟上，有些着急地催促着孙女。
夜色太黑，老眼昏花的尕纳根本认不清从身旁路过的人都是谁。
但从方向上来看，大家应该与自己一样，都是突然想起了祖灵这号人物，赶着前来供奉。
可，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
德吉嘟着嘴，小声埋怨道。
“就知道祖灵、祖灵，早不显灵、晚不显灵，偏偏在这个时候显灵。要我说，祖灵有什么用，还不如人家在网上认识的好哥哥……”
啪！
这次拐杖直接打在了德吉后腿上。
“呸呸呸！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这样！那可是祖灵大人，没有祖灵，就没有我们羌人，说的难听一点，那些可都是你我的老祖宗！对老祖宗尊重一点！”
……
循着冥冥之中的牵引，这些摸着夜色出门前来祭拜诺尔的西南部族聚集在了山麓之下。
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峰拦在面前。
正是曾经【云上堡】所处谷地的边缘。
所有人心底都有一个声音在说“翻过那座山，祖灵诺尔就在那里”。
可真到了这里，他们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
他们不知道为何流传下来的经典中没有祖灵的记载，也不明白为何大家会不约而同地记起祖灵诺尔来。
但他们知道，那是祖灵，是曾经庇护他们与风雪灾荒、指引他们在雪山下生存下去的祖灵大人。
是神明。
亦是整个西南部族的祖先。
也许是祖灵在高天之上思念她的子民，也可能是埋怨他们遗忘了她……
总之，是祖灵大人在转山会后显灵了。
可真到了可能见到祖灵神迹的“窗户纸”前，却没有人敢去捅破它。
也许，这就是对于信仰的敬畏吧。
“尕纳释比……”
有人认出白天里刚主持过转山会的老迈身影。
“我们……哎……”
说着，那人搀扶着尕纳穿过攒动的人头，一直到尕纳突出人群，来到所有人面前。
“尕纳释比德高望重，若是前面谷中真是祖灵神迹，合该您先献上青稞，我们……我们只稍在旁有个位置就好”
这人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应和。
“对，该是尕纳先生先来……”
“我们只需要有个站的位子就好！”
“对……”
尕纳也心有戚戚，可至少他见过一次诺尔，近距离感受过诺尔的气息。
他觉得诺尔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祖灵，而是那种……沐浴着母性光辉，无愧于“乳母”之名的大人。
“看来，大家跟我一样，都是冥冥之中被诺尔大人呼唤至此……”
“先前我还奇怪，为何西南部族的记载中没有关于祖灵的内容，也没有关于祖灵的传说流传下来……”
尕纳小心地将手中青稞交给扶他上前的那个同族，像模像样地理了理衣服，老迈、有些佝偻的脊梁仿佛都直了起来。
他要以最好的样子去见祖灵。
“今天，大家突然有了祖灵的记忆，甚至能够忆起她的样貌……我想这一定是祖灵大人原谅我们了，原谅我们遗忘了她，降临凡尘来看我们啦！”
整理好衣冠的尕纳从旁人手中取回青稞，丢下拐杖，双手抱紧罐子，颤颤巍巍地朝着山上走去。
“祖灵眼中你们和我尕纳没有区别，都是她的子民，这祭拜怎么能让老头子一个人来，要来就要整个西南部族一起，所以啊，我们一起来吧”
因为上了年岁，尕纳步履蹒跚，昏暗中的身形有些摇晃，却始终没有停下来，他一步一字地说道。
“我啊，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实际上，转山会后，我见过祖灵了”
“神明真的降世了”
“我想，祖灵大人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她啊，一定在前面等着我们的青稞呢”
“西南部族，可不能让她等久了”
尕纳的话让那些原本有些犹豫，或者说担忧的人心底一颤。
随后，第一个人头挤出人群，快步追到尕纳身后。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剩下的人互相张望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们像是达成了某种约定……
整齐的脚步足以让大地震颤，他们跟在戛纳身后，等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释比站到山头上。
终于……
尕纳双手捧起罐子，举过头顶，高呼。
“祖灵大人，西南部族尕纳来看您啦！”
老迈、低沉却洪亮的声音在雪山中回响。
“祖灵大人！我们来看您啦！”*n
回声渐落，他们这才敢将目光投向谷中。
却是发现了令他们震惊的事情。
虽然夜色昏暗，但他们都记得，这里应该是岷江东流的必经之路。
原以为是因为夜间流量减少，水流变缓，才会听不到奔流的声响。
没想到，却是发现，谷中哪里是岷江，分明是个村落。
深谷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重塑，全然换了天地。
九座青灰色的碉楼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巨人，在朦胧夜色中巍然耸立。 它们不再是水雾中生长的箭镞，而是根植于坚实土地、饱经风霜却依然挺拔的古老守护者。石壁斑驳，曾经被“地龙”撕裂的狰狞裂痕，此刻竟被一层温润如釉的、流动着微光的奇异物质所弥合，那物质仿佛是凝固的月光与泉水的交融体，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气息。
而【冉駹】的旌幡正在三叠石旁闪烁着微光。
“啊？祖灵真的显灵了？”
德吉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