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看着眼前这片死寂的隔离区，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用暴力换来的服从，是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就能冲垮。
真正的根基，在于秩序，在于人心。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身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宋献策。
这位将来闯王的谋士，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
“宋先生，让你见笑了。”陈海的声音有些沙哑。
宋献策却对着陈海，深深一揖。
“将军，献策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了将军的雷霆手段。”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读书人常见的指责，反而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敬佩。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将军今日之举，看似铁血无情，实则是救了这几百人的性命。”
宋献策一字一句道：“若任由他们闹下去，人踩人，人抢人，不用等黑风寨来，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这番话，让旁边的罗虎和赵老四都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这个看起来文绉绉的读书人，会指责哨总太过残暴。
没想到，他竟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
陈海看着宋献策，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他果然没看错人。
这个宋献策，不是那种只会空谈仁义道德的腐儒。
他懂的，是真正的为政之道，是乱世的生存法则。
“先生能理解就好。”
陈海点了点头，他指着那群在窝棚里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探出来的难民。
“这些人，暂时就拜托先生了。”
“光靠杀，是杀不出一个太平来的。”
“我想让他们活，也想让他们为我所用，但现在，我缺一个能帮我梳理这一切的人。”
宋献策的眼中，瞬间精光一闪。
他知道，这是陈海在向他交底，更是在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将军放心。”
宋献策再次躬身，“献策不才，愿为将军分忧。”
“只是，献策手无缚鸡之力，若无将军的刀柄作为后盾，恐怕任何政令都只是空谈。”
他这话说的很实在。
没有暴力机器的保驾护航，再好的政策也出不了营帐。
陈海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赵老四！”
“在！”赵老四立刻上前一步。
“从今天起，你手下分出十个弟兄，你居中协调，一切归宋先生调遣。”
陈海的语气不容置疑。
“先生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啊？”赵老四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陈海。
让他去听一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的命令？这……
“怎么？”陈海的眼神冷了下来，“我的话，你听不懂？”
赵老四浑身一激灵，立刻把所有疑问都吞回了肚子里，高声应道：
“是！哨总！属下遵命！”
他转过身，对着宋献策，有些别扭地拱了拱手。
“宋……宋先生，以后，您吩咐。”
宋献策微微一笑，对着赵老四回了一礼，不卑不亢。
“赵队长客气了，以后还要多多仰仗。”
陈海看着这一幕，心中稍定。
一个势力的雏形，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开始搭建。
有宋献策主“政”，有罗虎、赵老四掌“军”。
文武分工，各司其职。
“罗虎，”陈海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把那几个被射杀的煽动者，拖出去，挂在隔离区外的木杆上。”
“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下场！”
“是！”罗虎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对付这帮闹事的，就该用这种法子！
陈海最后看了一眼恢复了秩序，却也彻底被恐惧笼罩的隔离区，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在这乱世，想要建立秩序，第一步，就是要让他们学会敬畏。
回到营帐，陈海疲惫地坐下。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今天这场暴乱，看似是饥饿和恐惧引发的偶然事件。
但他总觉得，那句“黑风寨即将大举来袭”的谣言，来得太突兀，也太精准了。
就像是有人算好了时机，专门扔出来的一根引线。
“奸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陈海后背一阵发凉。
如果真的有奸细，那他就像一条毒蛇，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跳出来咬自己一口。
不行，必须要把这条毒蛇揪出来！
可几百号人，面目不清，谁是谁都认不全，怎么查？
陈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时间竟毫无头绪。
而就在陈海思索着如何揪出内奸时，得到了他全力支持的宋献策，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分发食物、维持秩序的老好人，而是展现出了惊人的经世济民之才。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颁布“保甲法”。
以窝棚为单位，十户为一甲，设一甲长；五甲为一保，设一保长。
甲长、保长，都由那些在暴乱中没有参与哄抢，甚至还试图维持秩序的青壮担任。
第二件事，则是推行“工分制”。
每日的食物，不再是按人头发放，而是按“工分”发放！
每个甲，每天都有固定的任务：照顾伤患、清理污秽、修补窝棚、甚至是帮着搓麻绳。
干得好的甲，可以领到稠得能插住筷子的土豆糊糊，甚至能分到一小撮珍贵的盐巴。
干得差的，就只有能照见人影的清汤寡水。
而那些在暴乱中带头打人、被罚了鞭子的人，他们的工分直接清零，连续三天，都只能喝米汤吊命！
这个制度一出来，整个隔离区瞬间就变了天。
一个之前在暴乱中抢得最凶的懒汉，因为不肯干活，当晚只分到一碗清汤，他看着隔壁窝棚一家老小围着一锅冒着热气的稠粥，馋得口水直流，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
而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因为带着孩子将分配的麻绳搓得又快又好，分到了一份额外的食物，她抱着孩子，流下了劫后余生以来第一滴喜悦的泪水。
一时间，整个隔离区虽然依旧贫瘠，却变得井井有条，再也不见之前那种混乱和绝望。
赵老四带着十个战兵，一开始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可看着宋献策不费一兵一卒，只用了几条简单的规矩，就把这几百个刺头管得服服帖帖，他心里那点不服气，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敬佩。
他终于明白，哨总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这个看起来文弱的读书人。
这人的脑子，比他们手里的刀，要厉害多了！
第三天，当宋献策再次找到陈海时，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
“将军。”他递上一卷用木炭写在破布上的名单。
“这是我这两日观察下来，选出的四十个青壮。身子骨还算硬朗，在暴乱中也算安分，可以充入战兵，加以训练。”
“另外，还有十几个妇人，手巧，会缝补，可以交给后营。”
“还有几个以前是铁匠、木匠的，可以交给铁柱队头。”
陈海看着那份字迹清晰、条理分明的名单，心中对宋献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这哪里是什么卜者，这分明就是一个天生的宰相之才！
他不仅稳住了人心，甚至已经开始为自己这个小小的势力，进行人才的初步筛选和规划了。
也就在此时，陈海的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建立初步管理体系，推行有效政令，极大稳定了流民之心，改善了其生存状况，行仁善之举。】
【恭喜宿主获得：仁善值80点！】
陈海的呼吸微微一滞。
八十点！
这几乎应该是仁善值给的最多的一次了。
看来，这种体系化的治理，比单纯救助一两个人的收益要高得多！
“先生辛苦了。”陈海压下心中的激动，由衷地说道。
宋献策微微一笑：“为将军分忧，是献策的本分。”
他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将军，我们还面临一个最大的问题。”
“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