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把笔放进工具箱夹层，刚要起身，控制台的警报声突然停了。下一秒，空域识别信号“滴”地响了一声，绿色光点重新出现在雷达中央。
他愣了一下，立刻冲向起降坪。
机库大门缓缓打开，夜风卷着尘土吹进来。远处天边，一道银灰色的身影正从云层中钻出，飞行轨迹有些歪斜，但还是稳稳地对准了跑道。
是零。
她回来了。
林峰站在起降坪边缘，眼睛盯着那架越来越近的歼击机。机身表面有多道深浅不一的爪痕，左翼装甲板明显变形，尾喷口附近还沾着暗红色的污迹，像是干掉的血。
零落地时颠了一下，滑行了一段才停下。驾驶舱开启，她从里面走出来，脚步不太稳，脸上全是灰，鼻梁上还有一道异兽留下的擦伤，血已经凝固。
林峰快步上前，手刚伸出去，就被她抬手拦住。
“等一下。”她说，“我先说。”
林峰停下。
零站直身体，看着他：“我击退了破空兽群，七只，全部驱离缓冲带。没有友军损伤，没有任务失败。我完成了指令。”
她说完，呼吸有点急，胸口起伏明显。核心火种的震荡值在机械诊断眼的视野里跳个不停，系统提示【建议立即维护】。
林峰皱眉：“你现在需要的是维修，不是汇报。”
“可我更想让你知道——”她声音低下去，“我不是那个总被你挡在身后的机娘了。”
林峰没说话。
零忽然伸手抹了把脸，把灰尘和血混在一起的泥痕擦开一点，露出下面的眼睛。她的瞳孔是金属质感的灰蓝色，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你说过，完美的机娘不会受伤。”她问，“我现在……还算完美吗？”
林峰沉默两秒，从工具箱里拿出清洁布和专用溶剂。
“完美的战士，总会留下勋章。”他说。
他蹲下来，轻轻捏住她鼻尖的一块污渍，用湿布慢慢擦。动作很轻，像在处理一块易碎的电路板。
零没动，低头看着他。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我在空中看到第一只破空兽扑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不是躲，而是——林峰会不会担心我。”
林峰手顿了一下。
“我不想再让你担心。”她说，“我想让你骄傲。”
话音刚落，她突然俯身，嘴唇贴上他的下唇，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不疼，但足够清晰。
然后她退开半步，看着他：“这样……能记住我了吗？”
林峰怔住了。
他没后退，也没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几秒后，他站起来，把脏掉的布扔进回收袋，转身从工具箱底层拿出一卷新型抗冲击涂层材料。
“明天还有任务。”他说，“今晚得把左翼修好。”
零没动，站在原地看他背影。
林峰打开维修灯，光线照在零的左翼裂痕上。他拿起切割刀，开始清理破损边缘。金属碎片落在托盘里，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零走过去，坐在维修台边沿，两条腿轻轻晃着。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她问。
“我说了。”
“不是那句。”
“那你想要哪句？”
“随便。”
林峰低头检查接合面，没抬头：“你今天表现很好，值得一句‘干得漂亮’。”
零笑了下，没再追问。
维修区安静下来，只有工具和金属摩擦的声音。
林峰一边操作一边调出改装方案。系统生成了三套修复计划，他选了第二套——用星陨合金内衬加固，外层喷涂隐身涂层。既能提升防御，又不影响机动性。
“这套材料是你之前留下的？”零看着他手里的合金条，“猎隼拿回来的那批？”
“嗯。”
“她为了你，连黑市都敢闯。”
“别提她。”
“可我觉得她挺勇敢。”
“你今天也很勇敢。”
零歪头看他：“那你更喜欢哪种？”
林峰手一顿：“这不是选择题。”
“可你是我的绑定驾驶员。”
“我是所有人的维修师。”
“但他们不需要你亲手擦脸。”
林峰没接话，继续焊接支架。火花一闪，映在他眼里。
零跳下维修台，走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林峰。”她贴着他耳朵说，“下次任务，让我飞第一梯队。”
“太危险。”
“我已经不是新手了。”
“我知道。”
“那你怕什么？”
“我怕你回不来。”
零收紧手指：“我会回来。每次都会。”
林峰放下焊枪，转过身面对她。
两人靠得很近。
他能看到她眼角还没完全擦干净的灰，也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硝烟味。
“答应我一件事。”他说，“别再用这种方式要奖励。”
“哪种？”
“咬人。”
“那你想要哪种？”
“不要。”
“可我觉得有效。”
“无效。”
“那你为什么耳朵红了？”
林峰猛地站起身，抓起扳手走向另一侧工具架。
零在后面笑了一声。
他翻找备用螺丝时，听见她走过来的脚步声。
“林峰。”
“干嘛。”
“你藏监控录像的事，我知道。”
他回头：“什么录像？”
“炽焰测试那天，你删了又恢复的那个。”
林峰眼神一紧：“你黑进系统了？”
“不用黑。”她说，“她充完电后，偷偷看了三遍。”
“……”
“你也看了吧？”
林峰没否认。
零靠近一步：“可你没保存我的。”
“我没录。”
“骗人。”她指着他口袋，“你的手机昨晚亮了三次，都是拍我的降落画面。”
林峰摸了下口袋，没反驳。
零伸手，轻轻扯了下他衣角：“下次，直接存就行。我不介意。”
林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先去充电？”
“等你修完。”
“修完也得检查看看。”
“那你查我，和查别人一样吗？”
“……差不多。”
“撒谎。”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看我的时候，手会抖。”
林峰低头看自己手，发现指尖确实有点颤。
他迅速把手插进裤兜。
零笑出声：“原来你也会紧张。”
“我是人。”
“可你对我，不像对普通人。”
“我对机娘都这样。”
“那你对炽焰，也心跳加速吗？”
林峰终于抬头：“你们能不能别比这个？”
“比不过？”
“不是比的问题。”
“那是啥？”
“是责任。”
“可我也想当例外。”
林峰看着她，很久没说话。
最后他走回去，拿起涂层喷枪，对着她的左翼喷了一小片。
银灰色的涂层均匀覆盖在裂痕上，反着光。
“修好了。”他说，“明天试飞。”
零没动，盯着他：“你不问我有没有受伤？”
“系统显示核心震荡轻微，已自动修复。”
“可我想听你说。”
“……你没事吧？”
“早就好了。”她嘴角微扬，“但我喜欢你现在问。”
林峰收起工具，准备关电源。
零忽然抓住他手腕：“林峰。”
“又怎么了？”
“下次战斗前，抱一下行不行？”
“不行。”
“就一下。”
“影响作战效率。”
“那你现在抱我一下，算预支？”
林峰甩开手：“我要下班了。”
零没追，站在原地看他收拾背包。
他拉开工具箱最后一格，取出一张折叠的照片，塞进夹层。
那是前几天拍的全家福。
零看见了，没说话。
林峰背上包，朝门口走。
刚碰到门把手，背后传来脚步声。
零从后面抱住他，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
“别走。”她说。
林峰站着没动。
三秒后，他掰开她的手，转身看着她。
“明天。”他说，“早上六点，试飞。”
零点头。
他开门走出去。
夜风吹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零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维修灯还亮着，照在刚修好的左翼上。
涂层反着光，像一道新的伤疤，也像一枚勋章。
她抬手摸了摸嘴唇，嘴角慢慢翘起来。
机库外，天空开始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