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母女俩已经因为疲惫陷入了深睡的梦境。而窗外，天际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
梁耀华动了动麻木的腿脚，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他极轻、极缓地伸出手，用指尖虚虚地描摹着床上妻女安睡的轮廓，仿佛在进行一个等待了十几年的仪式。这一刻的安心，是他在无数个黑夜里梦寐难求的光明。
虽然一夜未睡，眼中全是红血丝，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十几年前在心中种下的那团火焰，此时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让他浑身的血液沸腾滚烫。
梁耀华轻轻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严实，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
赵令娟是被肚子里的小宝贝闹醒的，她摸上孕肚，宝宝也在回应着她，又轻轻动了一下。
“宝宝，你是不是饿啦，妈妈也饿啦。”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昨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到现在还能感受到父亲诉说往事时的苦痛。
门口传来轮椅的动静，赵令娟偏头，是父亲推着母亲进来，后面还跟着推着餐车的阿芬。
“娟娟醒来啦，快起来吃午饭了。”陈书韫的眼睛还能看得出有点红肿，那些回忆让她又经历了一遍那时候的无助和悲痛。
赵令娟爬起来，洗漱完坐到沙发上，茶几上已经摆好饭菜，准备的都是她和母亲爱吃的。
填饱了肚子，赵令娟问起了那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爸爸，后来你是怎么变成现在的身份的？”
陈书韫也眼巴巴地望着他，特别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梁耀华清清嗓子，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头：“出狱那天，上了车之后，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那个人一直很隐晦地打量我，我一直防备着他使坏，但没想到他是奔着让我丧命去的。”
陈书韫捂住嘴巴，眼眶又开始泛红。
梁耀华握住她的手轻拍：“快到楚澜江的时候，那个司机突然将车速加速到了极限，暴雨中车子本来就难行，轮胎因为超速打滑最终冲出了楚澜江的那座旧桥栏杆，落水的一瞬间，我第一时间去开车门和窗户，但不出所料被落了锁。而那个司机直接拿着小刀想要捅我……”
“难怪车内会有那么明显的挣扎痕迹……”陈书韫紧张得身体紧绷，下意识抓住丈夫的手臂，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我的水性还是不错的，我挣脱了那个人的钳制后，将车门砸开，却被瞬间涌进来的水流快速往下游卷，一路上我碰到了不少的礁石。”梁耀华的语气波澜不惊，但是让听的人觉得惊心动魄，“最后我砸在一块暗礁上，晕了过去。”
陈书韫满眼心疼，赵令娟忍不住插话，声音发紧：“然后呢？那时候一定很疼吧？您昏迷了多久？”
“等我醒来时，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我是被一个渔民救下的，那里是一个以捕鱼为生的渔村，离澜江已经非常远了，我干脆在那里将伤养好再做打算。”梁耀华为妻子擦拭泪水，“几个月后，我悄悄回过一次澜江，当时我稍微做了伪装，但我发现有陌生人经常在你们周围转悠，所以我当机立断离开了澜江。”
陈书韫的眼泪如雨下，满眼都是后怕和心酸。
梁耀华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我在被救的那个渔村生活了一段时间，学习怎么捕鱼，学习当地的方言，让自己彻底成为了一个当地渔民。”
“爸爸，那后来您怎么去了港城？”赵令娟换了个姿势，靠在软枕上，放松身体。
梁耀华眯起眼睛，眼里浮现怀念的神色：“那是一次机缘巧合，我随着渔村经验丰富的壮劳力去更宽的海域捕鱼，他们最后在深城落脚，我脱离了他们的队伍，用攒下的全部积蓄，买了一张去港城的旧船票，和一个叫‘梁耀华’的失踪水手的身份。上了岸，我就偷偷联系了大姐，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这么多年，除了大姐，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还活着。”
“你们瞒得我们好苦，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是……”说着说着，陈书韫就泪流不止，很久才平复过来。
“对不起，书韫。”梁耀华脸上又自责又心疼，但唯独没有后悔，“我也不知道除了洪水的事情，为什么还会被赶尽杀绝，但是事实确实是如此，我后来以梁耀华的身份出现在你们身边过，我发现那些陌生面孔，已经在你们身边以邻居的身份生活下来。”
“邻居吗？”陈书韫这样一被提醒，瞬间激活了记忆，“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从筒子楼搬出去后，带着娟娟回了红星煤矿区和妈生活了一段时间，有一个叫王伯的人对我们母女俩格外热情，当时我还想，世界上雪中送炭的人还是多。现在想想……”
陈书韫顿了顿，忍不住皱眉：“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会打听你的消息，也许就是别有企图。”
“书韫，你说的没错。这样的人不止一个。我怕我的出现会让你们陷入更大的危险，非但保护不了你们，反而引爆他们灭口的决心，我不敢去赌。”梁耀华握住妻子的手，力气加重了几分，“而且我必须以‘梁耀华’的身份活下去，只有站在暗处，才调查清楚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也是为了把躲在幕后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揪出来。”
陈书韫理解地点点头，明白了当时那种情境下，丈夫这种选择是无奈也是最有效的，她和女儿还有所有的家人，都安稳地过了十几年。
“书韫，娟娟，我上次说过的钟表国银行密钥，就是我在这十几年期间，辗转港城南洋，调查到了老鬼的踪迹，让我先一步找到了那份账本的原始凭证。”梁耀华用力握拳，脸上是愤慨，“只是我没想到，对方的势力已经庞大到了这种地步，我们的敌人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赵令娟听到这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周正阳和她说起过老鬼的死亡已经牵扯到了国际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