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点火星落在水面，两人才惊觉夜色已深。
姜予宁摸了摸肚子，打了个哈欠：
“玩得太疯了，该回去了，不然你府里的人该急了。”
夏以沫点点头，刚要提步，却被姜予宁拉住：
“你听，更夫敲的是几下？”
河风里传来隐约的梆子声，“咚、咚、咚”，共敲了十下。
姜予宁一拍大腿：
“是亥时了！咱们得赶紧走！”
两人刚下画舫，就被三个醉醺醺的公子拦住去路。
为首的人穿着宝蓝长衫，酒气冲天地晃着扇子：
“哟，哪来的小美人？陪哥哥们喝几杯再走啊？”
说着就伸手去碰夏以沫的肩膀。
夏以沫眼神一冷，侧身避开的同时。
手腕翻转，指尖精准扣住对方的手腕。
她虽学武多为防身，却也跟着师兄练过点穴。
这一下用了巧劲，那公子顿时疼得“哎哟”叫出声。
姜予宁看得兴起，干脆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旁边人的膝盖上。
那人身子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姜予宁还嫌不够，伸手抓住他的后领，像提小鸡似的把人拎起来：
“敢调戏我姐妹？你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在边境揍过多少流寇！”
说着就把人往旁边一扔，那人撞在柳树上，疼得直哼哼。
夏以沫对她竖起大拇指赞了赞，不愧是姜家的儿女，力气真不是盖的。
最后一个人见同伴吃亏，举着酒壶就冲过来。
夏以沫早有准备，弯腰捡起脚边的石子。
抬手一掷，正砸在对方手背，酒壶“哐当”落地，那人疼得直甩手。
不过片刻，三个公子就躺倒在地，哭爹喊娘地讨饶。
夏以沫喘了口气，随即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
方才在船上被姜予宁劝着喝了两杯青梅酒。
她酒量本就浅，此刻被夜风一吹，眼前的景物都晃了晃。
姜予宁也有些酒意，正揉着拳头笑，没注意到暗处还藏着个人。
那人见同伙被揍，眼睛都红了。
抄起旁边摊贩落下的木棍，猛地朝姜予宁后背砸去。
姜予宁反应极快，听见风声就侧身躲开，木棍“啪”地砸在地上，断了一截。
那人见状更怒，转身就朝晕乎乎的夏以沫扑去。
木棍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劈在她肩上。
夏以沫想躲，酒气熏得脑子发晕。
她恍惚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棍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突然闪过。
“唰”的一声，长剑精准地拦在木棍中间。
只听“咔嚓”脆响，木棍竟被拦腰斩断。
断成两截的木头落在地上，溅起几点尘土。
断木落地的声响还没散，夏以沫就看见来人逆着月光走来。
少年身着浅白色窄袖劲装，腰间系着墨色锦带。
最惹眼的是那一头银白色长发，被夜风拂起时，竟像落了满肩碎雪。
他肤色极白，眉骨清俊，眼下淡青的痕迹还没消。
一看就是又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
可握着长剑的手却稳得很，剑穗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晃。
没半分杀气，反倒添了几分温润。
唔，她送的。
“师兄？”
夏以沫眨了眨眼，晕乎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些，连方才的后怕都淡了。
沈星回收了剑，上前两步，目光先扫过她发红的脸颊。
又落在她沾了尘土的裙摆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从告诉我你还没回府，我就知道肯定有事。”
姜予宁也凑了过来，看清是沈星回。
立刻收了拳脚，挠着头笑：
“沈世子也在啊！多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沫沫就要吃亏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脚步声。
两个穿黑衣的随从快步走来，规规矩矩地站在沈星回身后。
“好巧，师兄，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夏以沫扶着栏杆站稳，还是觉得头晕，说话时声音都软了些。
沈星回抬手，指尖轻轻替她拂去鬓边沾着的草屑，动作自然又温柔：
“不巧。你们从公主府角门溜出来时，我正好在府里晒书，看见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着碎光的眸子，补充道。
“知道你们来花舫，放心不下，还是过来了。”
姜予宁一听，立刻拍了拍胸脯：
“有沈世子在，肯定安全！
不过我得赶紧回家了，不然我爹知道肯定没我好果子吃。”
沈星回转头对随从吩咐了两句。
那随从立刻上前，恭敬地对姜予宁道：
“姜小姐，请随在下走，在下送您回府。”
姜予宁走后，小道上只剩他们两人。
夏以沫刚要提步，腿却一软，差点摔倒。
沈星回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脸颊更热了。
“头晕得厉害？喝了很多吗？”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弯腰蹲在她面前。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夏以沫愣了愣，指尖绞着裙摆：
“这……不太好吧？师兄，我们可以找马车……”
“这时候哪还有马车？”
沈星回回头看她，月光落在他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
“难不成你想在这儿站到天亮，等侍卫来寻你？”
夏以沫没话说了，轻轻趴在他背上。
沈星回站起身，动作稳得很，连晃都没晃一下。
他身上有晒书时沾上的淡淡墨香，混着夜风里的花香，让人莫名安心。
两人没走大路，专挑僻静的小巷。
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月光照得发亮。
偶尔有蝉鸣从墙头上传来，倒添了几分静谧。
夏以沫把脸贴在他颈侧，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还有白发扫过脸颊时的痒意。
她忍不住小声问：
“师兄，你是不是早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大天亮呢。”
沈星回最贪睡，前天在学武时，躲在树荫下打盹，为此还被沈爷爷罚过。
“嗯，被你吵醒的。”
沈星回轻声细语的口吻带着点笑意，脚步没停。
“看见你和姜小姐鬼鬼祟祟的，就知道没好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看你玩得开心，倒也没白来。”
夏以沫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手指轻轻揪了揪他的白发：
“师兄，你头发又长了，该剪了。”
“懒得剪。”
沈星回随口应着，却微微侧过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快到了，再忍忍。”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们来花舫？”
“你之前不是还跟我抱怨，说没去过花舫。
很好奇，今天看你们偷偷摸摸的样子，就猜到了。”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沈星回背着她，一步步踏着星光往前走。
没有马车的颠簸，没有骑马的急促。
只有晚风轻拂，还有彼此间若有似无的温柔。
夏以沫靠在他背上，渐渐没了困意。
只觉得这样的夜晚，好像能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