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人走进屋的背影，呆坐在位置上的百眼巨人久久无法回神。
她现在还处于极大的震撼之中，因为老人刚刚和她讲述地那番话实在过于惊人。
“那是你们巡逻出海的第二天清晨，我因为做了一晚上的梦而早早地起了床。”
老人家说着，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你们在巡逻途中遭遇了意外，想着晚上没睡好的，就休息一天不出海，打算去找老朋友叙叙旧。”
“然后就在院子里看到了那个臭小子。”
他看着院子中的某处，伸手指了指，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喝醉了，又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就站在那，站在阳光底下，身体虚幻没有影子，光直接透过他照在地上，像是鬼魂一样，或者说就是他的鬼魂，还是他小时候的模样。”
“我当时就愣在了那里，和傻了一样一动不动。不是被吓的，而是看着他的样子感觉到心慌，慌得很，直到他叫了我一声爸才回过神。”
老人说着，向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里带着点慌张，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空气。
“他当时看上去很虚弱，也很急。他说他和你在巡逻的途中遭遇了怪兽，很强大很危险的怪兽。你的状态不好，所以他让你先离开了那里，他留下来把那只怪兽关住。”
老人说着，眼中带着泪花，原本硬朗的身体此刻看上去有些佝偻：“我问他在哪，爸带人去帮你，可他却一直摇头，说不能让更多人知道那个怪兽的存在。”
“然后他就对我说，爸，儿子不孝，可能不能为你养老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也帮他照看好小洁和阿百，然后就消失了。”
“就像晚上做的梦一样。”他盯着那处空地，仿佛又看到了儿子消失在眼前的场景，轻声呢喃道，“我以为那是我的幻觉，可内心的不安又让我匆匆赶到了海事局，去确认你们的情况。”
“然后就得知了你们遭遇意外，在海上失踪，生死不明。”
说道这，他想起了那天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感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就像是正在经历一场荒诞至极的噩梦，让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消息的真实性。
“而后来我连续好几个月出海，去寻找你们，或者说是你的下落，却没有任何收获。”老人看着百眼巨人，“我相信我那天清晨看到的一切，也相信那小子对我说所有东西。所以在搜寻无果后，我便认为是我没能及时找到你，导致你没能挺过来。”
“但没想到，阿百你回来了，但不是那个时候，而是现在。”
老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想将这些年压在心底的悲伤与苦闷一口气呼出。接着，他又以带着希冀的语气，对着百眼巨人问道：“那，阿百，你知道那志盛他在哪吗？”
“就算只有个位置也行，能不能……”
老人的话止住了。他看着眼前之人眼中的自责，迷茫与哀伤，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卡在了喉咙，最后化作了一声长长地叹息。
“是我老糊涂了。”
“对不起啊，阿百。”
………
百眼巨人此时很混乱。
被老人在她们失踪后见过指挥官的消息所冲击，百眼巨人看着老人刚刚指向的，那个指挥官虚影曾出现过的地方，接着开始想象指挥官出现在那的画面。
然后，就好像触发了某个关键的线索，她脑中的记忆终于进一步的解封。
但和之前那些完整，可以直接回忆的记忆不同，新出现的记忆很奇怪。
就像是一段完整的影片，被拆成一帧一帧的具体画面，然后这些画面又被随机打乱拼接在一起，然后形成了她的记忆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昏暗压抑的海底，错乱破碎的时空，似乎下定某种决心的爱人……这些被打乱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随机播放又随即结束，像是在戏耍她一般，她想抓到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记忆会是这样？”
百眼巨人只觉得她的脑子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胀，那些试图串联的记忆与画面在里面撞来撞去，每一次碰撞都引发新的钝痛。
可偏偏意识还醒着，清晰地感受着痛感从一点蔓延到整个头颅，像戴了顶不断收缩的铁盔，连耳朵都被挤得发木，周边的声音像隔着层厚厚的水传来，模糊又遥远，仿佛被沉入了深邃的大海。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会记忆错乱？为什么现在越是回想，思维就越发困顿？”
她开始思考造成自己现状的原因，然后某个猜想便随之冒出。
“是有什么东西不想我回想起来？”
随着这个猜想的出现，名为恐惧的情绪便在她的心中蔓延，然后好像真的有某双带着恶意的眼睛在她发现不到的地方出现，旁观着她的一切举动。
她咬着牙，猛地抬手扯向她的头发。她的指缝间漏出几缕凌乱的发丝，身体随着动作微微晃了晃，身体前倾，肩膀微微耸动，像是想把整个脑袋都攥在手里揉碎。
而随着新的痛感的加入，原本开始模糊的感官又再度恢复，接着趁着这短暂的清醒，她强迫自己拼凑自己的回忆。
可就像是这个打乱了她记忆的存在不想让她真正回忆起来一般，她惊恐地发现，那些混乱的记忆中某些片段就像是被吃掉般，正在一点点地消失，并且随着她拼凑进度的增加，消失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
“不，不可以，怎么能够将这些至关重要的记忆忘掉。”
“记起来，记起来啊……”
“指挥官，指挥官还在等着我……”
她呢喃自语着，但越是恐惧，那些记忆消失的速度便越快，甚至这种消除不再只局限于那些特定的片段，而是向着其他仍然处于被打乱状态的记忆蔓延。
而就在百眼巨人对记忆消失的恐惧要向着绝望发展时，一只虚幻的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
“别害怕，阿百。”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