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市的灯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
那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像几滴墨汁滴入清水，所过之处，喧嚣的人声自动退潮，留下一片诡异的真空。他们走得很慢，皮鞋踩在油腻的地面上，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仿佛踩在棉花上。
为首的男人停在了烧烤摊前，他很年轻，脸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像血。他看都没看瘫在地上的陈望北，那双狭长的眼睛，饶有兴致地落在苏九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价值连城的古董。
“有意思。”男人开口了，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一种黏腻的质感，“才来临城几天，就弄坏了我一个还算顺手的玩具。”
他说的“玩具”，自然是地上的陈望北。
陈望北听到这声音，本已死灰的脸上，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整个身体筛糠般地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食客哪见过这场面，早就吓得想跑，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那几个黑衣人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冻结了空气，也冻结了他们的勇气。
苏九像是没感觉到这股压力，他甚至还有心情拿起一串烤韭菜，递到青禾面前。
“尝尝，这家烤得不错，火候刚好。”
青禾没接，她清冷的目光，落在了为首那个男人脖子上的诡异符号上。那符号，像一个扭曲的漩涡，看久了，连心神都会被吸进去。
男人见苏九如此气定神闲，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年轻人，胆子不小。不过，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总得有个说法。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一，你把他给我修好。当然，这不可能。所以，你只有第二个选择。”
他收回手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来代替他。你的根骨和命格，比他这残次品强太多了。跟着我，我能给你的，远比你给人看相算命，多得多。”
这番话，他说的理所当然，仿佛是给了苏-九天大的恩赐。
苏-九终于嚼完了嘴里的韭菜，他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对着灯光晃了晃，看着里面的泡沫浮沉。
“你们这种搞传销的，都这么自信吗？”
男人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人，身上气息一沉，夜市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嘴巴很硬。”男人轻笑一声，掩饰住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希望你身上的骨头，也这么硬。”
话音未落，他的脚下，那片被灯光照亮的地面，影子突然像活过来一般，蠕动着、拉长、扭曲，化作一条黑色的毒蛇，无声无息地朝着苏九的脚踝噬去！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青禾的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青芒悄然亮起。
可苏九却动也没动。他只是抬起头，冲着烧烤摊后面忙得满头大汗的老板喊了一嗓子。
“老板！你家这灯泡瓦数不够啊，我这桌都看不清了，再开一盏呗！”
“好嘞！”老板正忙着烤串，头也没回，随手就按下了旁边另一个照明灯的开关。
“啪嗒！”
一束雪亮的白光，瞬间从烧烤摊的雨棚顶上倾泻而下，正好笼罩住苏-九这一桌。
那条已经快要触碰到苏-九脚踝的影子毒蛇，在强光照射下，发出一声类似布帛撕裂的轻响，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男人狭长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人，更是齐齐后退了半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那不是普通的影子，那是他用邪术炼化的“影煞”，阴毒无比，寻常玄门中人，别说破解，连看都看不见，一旦被缠上，三日之内，精气神便会被吸食殆尽，暴毙而亡。
可对方，竟然只是……让老板多开了一盏灯？
这是何等的轻描淡写，又是何等的羞辱！
“你……”男人脸上的血色褪去，那张白纸般的脸上，终于透出了一丝阴狠。
苏九却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放下啤酒瓶，目光落在了瘫软在地的陈望北身上。
“你的玩具，好像出问题了。”
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陈望北脸上那如蛛网般细密的黑气，也就是所谓的“傀儡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漆黑，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他皮下疯狂钻动。
陈望北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双眼翻白，口中吐出白沫，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开的气球。
“不好！”男人脸色大变。
这“傀儡纹”是他种下的，自然知道其特性。这是一种共生邪术，以施术者的力量吊住受术者的命，一旦受术者心神崩溃，或者产生强烈的反抗意志，傀儡纹就会失控反噬！
陈望北刚才被苏-九当众揭穿所有秘密，信念崩塌，已然触发了反噬的机关！
“废物！”男人低骂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个玩具，保不住了。但毁掉之前，还能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隔空对准了陈望北的天灵盖，嘴里念念有词。
“魂归……血祭！”
随着他的咒语，陈望北身上的黑气疯狂涌动，尽数朝着他的心脏汇聚而去。他的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了下去！
这是要把陈望北全身的精血连同残存的魂魄，一起榨干，化为邪术的养料！
这一手，阴毒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不急不缓地，挡在了陈望北的身前。
是苏九。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自己那杯没喝完的啤酒，随手向后一泼。
哗啦——
混杂着泡沫的冰凉酒液，不偏不倚，尽数洒在了陈望北的脸上、头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疯狂涌动的黑气，在接触到啤酒的瞬间，像是被泼了浓硫酸一般，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冒起一阵阵黑烟，迅速消散！
陈望北的抽搐，竟然奇迹般地平缓了下来。
“噗！”
为首的男人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色，竟然是暗沉的紫黑色。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被身后的手下扶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苏九。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想不明白。
破他的“影煞”，可以说是巧合。
可现在，他引以为傲的“血祭咒”，竟然被一杯……啤酒给破了？
这怎么可能！那酒里有什么？
苏九缓缓转过身，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糯米、大麦、啤酒花，还有水。你们这行，入职前都不做岗前培训的吗？连糯米能破邪煞这种基础知识都不知道？”
男人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了上来，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糯米破邪，可谁能想到，对方竟然会用啤酒？又有谁家的啤酒，能有如此奇效？！
他死死地盯着苏-九，那眼神，像是要把苏-九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好，很好。临城苏九，我记住你了。”他擦掉嘴角的血迹，声音变得阴冷无比，“今天这笔账，我们‘往生堂’，迟早会跟你算清楚！”
说罢，他不再停留，带着手下，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往生堂……”
苏九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深邃。
随着“往生堂”的人离去，那股冻结空气的阴冷气息也随之消散。
被吓傻的食客和老板，这才如梦初醒，尖叫着四散奔逃，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一时间人仰马翻。
不过片刻，原本热闹的夜市街头，只剩下苏九、青禾，以及躺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的陈望北。
陈望北身上的黑气虽然被暂时压制，但生机已然断绝大半，离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向苏九，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想让我救你女儿？”苏九蹲下身，看着他，语气平淡。
陈望北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微微点了点头。
“我可以救她。”
苏九的话，让陈望北眼中燃起希望之火。
“但，我也可以不救。”
苏九的下一句话，又将这团火苗，无情地浇灭。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刚刚还想置自己于死地的老人，神色平静。
“给我一个救她的理由。”
ps：如果一个刚刚还想置你于死地的人向你求助，你会伸出援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