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铁矿脉笼罩在深蓝色的雾气中。
连绵的矿坑像大地狰狞的伤疤。
几盏昏黄的瓦斯灯在哨塔上摇晃。
家族守卫抱着长矛打盹。
他们守在这里已经三年了。
三年里连只像样的魔兽都没见过。
领头的守卫队长打了个哈欠。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望向矿脉外围那片枯木林。
林子里似乎比平时更暗些。
也许是天快亮前的错觉。
他这样想着。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家族徽记。
那是黑铁伯爵家的狼头纹章。
在这片领地上。
黑铁家族的徽记就是法则。
就是生杀予夺的权柄。
他从未想过有人敢来袭击。
直到枯木林里亮起第一束光。
那光很淡。
淡得像月光洒在镜子上。
可它移动的速度太快了。
快得拖出了残影。
队长眯起眼睛。
他身后的年轻守卫也直起身。
“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
枯木林边缘的空气开始扭曲。
就像盛夏时节远方的热浪。
但现在是深秋。
寒意已经渗进皮甲的内衬。
扭曲的空气里。
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钢铁的轮廓。
流线型的车身反射着尚未降临的晨光。
炮塔低矮得近乎扁平。
最诡异的是。
这些钢铁造物表面流动着色彩。
枯黄、暗褐、深灰。
竟与背后的枯木林融为一体。
“敌袭!”
队长终于吼出声来。
但他声音里的颤抖自己都能听见。
因为那些钢铁怪物还在不断浮现。
一辆。
三辆。
五辆。
整整十二辆从未见过的战车。
呈楔形阵列碾过矿区外围的木栅栏。
栅栏像麦秆般断裂。
直到这时。
战车才彻底解除那种诡异的伪装状态。
车身上流动的色彩固定下来。
呈现出冷硬的铁灰色。
炮塔开始旋转。
粗短的炮管抬升。
瞄准最近的三座哨塔。
家族守卫们终于动起来了。
他们敲响警钟。
抓起弓箭。
点燃弩炮的引信。
可是太慢了。
第一辆幻影坦克开火了。
炮口没有火焰。
只有一团压缩到极致的空气波纹。
波纹撞上石质哨塔的瞬间。
整座哨塔向内坍缩。
就像被无形巨手捏碎的饼干。
石块没有飞溅。
而是化作均匀的粉末。
簌簌落下。
粉末里混着红色。
那是守卫们留在世间的最后痕迹。
另外两座哨塔同时遭到打击。
一座从中间断裂。
上半截缓缓滑落。
砸塌了下面的营房。
另一座更干脆。
直接汽化成赤红的熔融状态。
铁水顺着基座流淌。
点燃了木质的附属建筑。
光棱坦克就在这时越过了幻影坦克的阵列。
它们体型更修长。
炮塔上竖立着巨大的棱镜装置。
此刻。
那些棱镜开始充能。
刺眼的蓝白色光芒在镜片间折射、汇聚。
守卫队长看到光芒的瞬间。
眼睛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本能地闭眼。
却听见了此生最诡异的声音。
那是光线撕裂空气的尖啸。
不是一声。
是十几道尖啸重叠在一起。
然后才是爆炸。
连绵不绝的爆炸。
矿脉入口处的防御工事在光芒中融化。
包铁的大门直接汽化。
后面的滚石擂木连燃烧的机会都没有。
就变成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
驻扎在工事后的三十名重甲守卫。
他们穿着能硬抗攻城弩的板甲。
可板甲在蓝白光芒中红热、软化、滴落。
里面的血肉瞬间碳化。
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魔鬼……”
队长瘫坐在哨塔地板上。
裤裆湿了一片。
可他顾不上了。
因为他看见那些光棱坦克的棱镜再次转动。
这次对准了矿脉核心区的提炼工坊。
那里有家族最重要的熔炉。
有囤积了半年的精炼黑铁。
还有……
工坊里亮起一道深紫色的光幕。
魔法护罩。
常驻工坊的两名家族法师终于出手了。
他们撑起了联合护盾。
深紫色的奥术能量形成半球形的屏障。
将整个提炼工坊笼罩其中。
一名老法师站在工坊屋顶。
法袍在能量激荡中猎猎作响。
他高举法杖。
嘶哑的吟唱声穿透爆炸的轰鸣。
“古老的元素之灵……”
吟唱戛然而止。
因为一道蓝白光束射中了护罩。
没有爆炸。
只有尖锐到极致的滋滋声。
光束在护罩表面游走。
像热刀寻找黄油的缝隙。
老法师脸色骤变。
他感觉到护罩的能量在被疯狂抽取。
不。
不是抽取。
是那光束在“分解”奥术结构。
另一道光束加入。
接着是第三道。
三道蓝白光束汇聚在护罩顶端同一个点。
深紫色开始褪色。
变成淡紫。
变成粉红。
然后——
砰。
像肥皂泡破裂的轻微声响。
守护了黑铁矿脉三十年的魔法护罩。
碎了。
碎成漫天飘零的光屑。
老法师喷出一口血。
从屋顶坠落。
younger法师想接住他。
可下一秒。
工坊的熔炉区被幻影坦克的炮火覆盖。
那些炮弹很特别。
落地后不爆炸。
而是爆开大团粘稠的胶质。
胶质遇到高温的熔炉。
瞬间汽化成乳白色的浓雾。
浓雾所过之处。
金属软化。
岩石酥脆。
正在操作熔炉的工匠们惊恐地发现。
手中的铁钳开始变形。
就像烈日下的蜡制品。
浓雾顺着通风管道蔓延。
很快。
整个地下提炼区都笼罩在诡异的白雾中。
所有生产设备停止运转。
不是因为损坏。
而是因为所有金属部件都失去了结构强度。
一个年轻工匠试图推开变形的铁门。
结果门把手像黏土一样被捏扁了。
他呆立在原地。
直到被赶到的突击步兵按倒在地。
这些步兵穿着统一的深蓝色作战服。
戴着全覆式头盔。
动作整齐得像同一个人。
他们三人一组。
快速清理每个矿洞、每间工棚。
遇到抵抗就抬手射出一发红色光点。
被光点击中的人不会死。
只会僵直倒地。
浑身抽搐。
彻底失去战斗力。
队长终于从哨塔连滚爬下。
他拔出剑。
想召集残部。
却发现身边只剩下五个守卫。
其他人要么死了。
要么跪在地上高举双手。
矿脉核心区升起代表最高警戒的红色信号弹。
那是留守的家族骑士发出的。
按规程。
看到这个信号。
最近的巡防队应该在半小时内赶到。
可队长知道。
不会有人来了。
因为昨夜他就收到传讯。
三支巡防队全部被调往北边。
据说那里发现了叛军踪迹。
现在想来。
全是算计。
精确到分钟的算计。
“突围!”
队长对最后五名守卫吼道。
他们朝矿脉西侧的废旧矿道冲去。
那里地势复杂。
连通着地下暗河。
只要钻进矿道。
就有机会活。
六个人冲过燃烧的营房残骸。
跨过融化的弩炮。
距离废旧矿道入口只有五十米了。
三十米。
队长已经能看见矿道里熟悉的黑暗。
十米。
他甚至闻到了矿道特有的潮湿霉味。
然后。
矿道入口处的空气再次扭曲。
另一辆幻影坦克缓缓显形。
它一直守在这里。
炮口早已对准冲刺路径。
队长刹住脚步。
鞋底在碎石地上擦出刺耳声响。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
那五个守卫已经倒了。
因为红色光点从坦克后方的阴影里射来。
精准命中每个人的后背。
队长缓缓转身。
看到一队突击步兵呈扇形围拢。
他们的枪口指着地面。
没有立即开火。
似乎在等待命令。
矿脉各处的爆炸声渐渐稀疏。
只剩下零星抵抗的铿锵声。
那些声音也很快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脚步声。
坦克引擎的低吼声。
还有某种大型设备展开的液压声。
天亮了。
晨光刺破雾气。
照亮了满目疮痍的矿场。
也照亮了矿场中央那面缓缓升起的旗帜。
红旗。
血一样的红。
旗面上是简单的金色齿轮与麦穗徽记。
队长从未见过这个徽记。
但他知道。
从今天起。
这片矿脉要换主人了。
突击步兵走上前来。
卸掉他的剑。
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多余触碰。
就像在处理一件普通器械。
队长被押往集中看管区时。
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光棱坦克的棱镜正在调整角度。
对准了来时的方向。
那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细想。
只听见风中传来坦克指挥员冰冷的汇报声。
“闪电突袭完成。”
“黑铁矿脉已占领。”
“所有生产设施完整接收。”
“守军投降比例百分之八十七。”
“我方零伤亡。”
“重复,零伤亡。”
“等待下一步指令。”
晨光完全洒落。
照亮了矿脉外围新竖起的防御线圈。
那些线圈上跳动着蓝白色电光。
偶尔有飞鸟误入附近空域。
瞬间就化作一小团焦黑的尘埃。
飘扬落下。
像这个清晨最后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