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九年十一月五日,太平洋的波涛阻隔了战火,却阻隔不了密电。
张掖指挥部译电室,年轻的译电员陈小三盯着刚刚破译的一串长码,手指微微发抖。他反复核对了三遍,才敢把电文誊抄在专用稿纸上,一路小跑送到陆铭凡的办公室。
“师座……上海转来的,美国密电。”
陆铭凡接过电文,目光扫过那些将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文字:
“凡儿,见字如晤。美大选结果已出,罗斯福连任,对华政策将有大变。原《租借法案》草案中援华条款遭国会孤立派阻击,恐大幅缩水。然有转机:陆军部长史汀生私下表示,若中国军队能在战场上证明价值,或可绕过国会以‘特许试验’名义提供装备。”
“父已通过摩根家族结识‘飞虎队’筹建者陈纳德上校。陈纳德急需飞行员及地勤,愿以p-40战斗机二十架、零配件及弹药为交换,在青海秘密建立训练基地。此交易需绝对保密,因美国政府尚未对日宣战。”
“另,通用电气公司新研制的ScR-300步话机样品已到手,通讯距离三英里,重十六公斤,堪称革命。父以‘矿用设备’名义订购五十套,下月可经缅甸运入。”
“德日意三国同盟已于九月二十七日签署,美日矛盾激化。罗斯福需中国拖住日军,此为我最大筹码。你要何物,速列清单。父在纽约,一切安好,勿念。父字”
陆铭凡将电文反复看了三遍,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小三,去请赵承业、陈昭明、刘成、沈鸿儒……还有方大华,马上来开会。要保密。”
半小时后,小会议室里窗帘紧闭。
陆铭凡将电文放在桌上,让众人传阅。随着纸张移动,吸气声此起彼伏。
“p-40战斗机……二十架!”陈昭明声音发颤,“我在武汉见过苏联的伊-16,听说美国的p-40性能更好,最大时速五百五十公里,装备六挺机枪!”
沈鸿儒更关注技术细节:“ScR-300步话机……如果真能达到三英里通讯距离,班排战术将彻底改变!现在我们连排联络还要靠传令兵,战场信息滞后严重。”
通讯处长刘成激动得脸都红了:“五十套!如果每个营配两套,营连指挥效率能提高三倍!”
只有赵承业保持冷静:“师座,陈纳德要我们在青海建秘密训练基地,风险太大。一旦被日本人发现,会招致大规模空袭;被重庆知道,会被扣上‘私通外国’的罪名。”
“所以必须保密。”陆铭凡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青海地广人稀,我们在祁连山深处选个地方,对外宣称是‘矿产勘探队’。陈纳德要飞行员?我们航空队第一期学员十二月毕业,正好送过去。他要地勤?从工兵团抽调。”
方大华算起了账:“二十架p-40,每架按美国报价至少四万美元,加上配件弹药,总价过百万美元。我们拿什么换?”
“拿人。”陆铭凡斩钉截铁,“陈纳德缺的不是钱,是能开飞机、修飞机的人。美国青年怕死,不愿意来中国参战。我们出飞行员、地勤、警卫,他出飞机装备,这是双赢。”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世界地图前:“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条线,我们能搭上美国军方的关系。罗斯福现在最怕什么?怕日本南进,夺取东南亚的橡胶和石油。中国拖住的日军越多,美国在太平洋的压力就越小。”
“所以,”陆铭凡转身,目光炯炯,“我们要给美国人看到价值。不仅要拖住日军,还要打疼日军。这样他们才会加大投入——不是慈善,是投资。”
他迅速做出部署:
“第一,沈鸿儒,你带勘探队去祁连山选址,要满足三个条件:有平坦地可供飞机起降,有山洞或可挖掘山体做机库,附近有水源但人烟稀少。”
“第二,刘成,你负责与陈纳德的联络。用我父亲提供的密码,通过上海商业电台中转。所有通讯必须加密,定期更换密码本。”
“第三,方大华,列清单:除了飞机和步话机,我们还需要什么?我想想……75毫米山炮、37毫米反坦克炮、高射机枪、军用卡车、汽油、奎宁、磺胺、血浆……能要到多少要多少,不要怕狮子大开口。”
“第四,陈昭明,从航空队挑选三十名最优秀的学员,准备秘密赴美受训——不,不去美国,去菲律宾。陈纳德在克拉克基地有训练营,那里更隐蔽。”
众人领命而去。
陆铭凡独自留在会议室,又看了一遍父亲的密电。电文最后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用只有父子俩懂的暗语写着:“专利之事已办妥,钱入瑞士账户。德方反应热烈,另有人接触,疑为苏联特工,已处理。”
他烧掉电文,灰烬落入烟灰缸。
窗外,河西的冬天已经来临。但陆铭凡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大洋彼岸酝酿。
同一时间,美国纽约,曼哈顿下城。
陆振庭放下电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刚刚与华盛顿的律师通完话,确认了“单兵反坦克火箭筒”专利已通过巴拿马的空壳公司转让给德国克虏伯公司,一百五十万美元汇入了苏黎世银行的匿名账户。
这笔钱,足够买很多很多东西。
但他没有时间休息。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管家老陈低声道:“老爷,陈纳德上校到了,在会客室。”
陆振庭整理了一下西装,拿起桌上的雪茄盒,走向会客室。
房间里,一个身材瘦高、有着南方人特有的慢吞吞语调的中年男人正在看墙上的中国地图。他就是克莱尔·李·陈纳德,前美国陆军航空队上尉,现在的身份是“中国空军顾问”——实际上,他正在组建一支由美国退役飞行员组成的志愿航空队。
“陈纳德上校,欢迎。”陆振庭用流利的英语说道。
陈纳德转身,锐利的蓝眼睛打量着这位中国商人:“陆先生,您的儿子在中国西北做的事,我有所耳闻。听说他有一支航空队,还有苏联飞机?”
“是的,但苏联援助有限。”陆振庭示意对方坐下,剪开雪茄递过去,“更重要的是,我儿子有最宝贵的东西——人。不怕死的年轻人,想学飞行的年轻人,想为祖国战死的年轻人。”
陈纳德点燃雪茄,深吸一口:“罗斯福总统原则上同意我的计划,但国会那些孤立派……该死的,他们说美国不应该卷入外国的战争。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飞行员,还有地勤。美国小伙子们宁愿去英国参加皇家空军,也不愿意来中国。”
“所以我儿子可以提供。”陆振庭直视对方,“一百名预备飞行员,两百名地勤学员,全部受过基础教育,很多人会说一点英语。作为交换,您提供飞机、训练、装备。”
“训练基地在哪里?”
“青海,祁连山深处。”陆振庭摊开一张手绘地图,“这里海拔三千米,气候干燥,全年大部分时间适合飞行训练。更重要的是,日本人根本想不到那里会有美国飞机。”
陈纳德仔细看着地图,眼睛越来越亮:“好地方……距离前线足够远,又在中国境内。陆先生,您的儿子很有战略眼光。”
“他是一名将军,而我只是个商人。”陆振庭微笑,“所以我们直说吧,上校。二十架p-40,配件齐全,弹药足够训练三个月。作为交换,我儿子提供基地、人员、警卫,还有——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