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他看着桌上那几双齐刷刷投来的、意味不明的视线，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缩在英磊怀里，瑟瑟发抖。
卓翼宸的脊背瞬间绷紧，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吴辞，却只看到一个平静的侧脸。她既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文潇，只是垂着眼，仿佛刚才那句足以在天都掀起轩然大波的话，不过是耳边的一阵风。
赵远舟则是彻底乐开了花。他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好戏，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哎呀，”他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愉悦，“小白兔这是……酒后吐真言了？”
“大妖若是闲得慌，不如多喝几杯。”文潇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她放下酒壶，神色自若地拿起自己的酒杯，对着白玖的方向遥遥一举，“小玖，这杯，我敬你。”
“敬我与小卓，这么多年的，”她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特别强调：“同、僚、之、谊。”
“吃吧。”吴辞拿公筷给赵远舟夹了一个鸡头，“以形补形。”
赵远舟看着自己碗里那个造型完整的鸡头，喙尖正不偏不倚地对着自己，两只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控诉。桃花树下，晚风吹过，他却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噗——”
英磊没忍住喷了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找帕子。裴思婧迅速将弟弟拉开半尺，避开了这场“天女散花”，一边嫌弃一边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
卓翼宸紧绷的脊背，在那一刻终于松弛下来。他看着赵远舟那副活像吞了苍蝇的表情，方才那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窘迫，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拿起吴辞推到手边的盘子，默默地吃起了玉露团。
赵远舟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他拿起筷子，夹起那个鸡头，在空中晃了晃，对着吴辞的方向遥遥一敬。
“多谢统帅大人赏赐。”他语气夸张，“这可是大补之物，想来今夜过后，我定能变得更聪明一些。”
他将“聪明”二字，念得格外重。
“好了好了，”英磊见气氛缓和，连忙出来打圆场，“吃菜吃菜！我这道‘龙凤呈祥’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再不吃就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给白玖夹了一大块鸡肉，又给裴思恒盛了一碗汤，桌上的气氛再次热络起来。
只有赵远舟，还在跟碗里的那个鸡头较劲。他用筷子戳了戳鸡冠，又拨了拨那空洞的眼窝，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心一横，眼一闭，张嘴就咬了下去。
“嘎嘣。”
一声脆响。
赵远舟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地睁开眼，眼眸里，是纯粹的毫无掩饰的茫然。
他吐出一块碎石。
英磊一脸无辜：“哦，那个啊……那个是我用来给鸡头定型的，忘了拿出来了。”
赵远舟僵在原地，嘴还维持着张开的姿势。他看看手里那半个鸡头，又看看桌上那颗沾着他口水的石子，脑子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个破功的是白玖，他看着赵远舟那副呆滞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筷子都拿不稳了。
这声笑像一个信号，裴思婧再也维持不住那张冷脸，她迅速别过头去，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耸动。英磊则是把脸埋进碗里，试图用喝汤的声音来掩盖自己那“咯咯”作响的笑声。
文潇优雅地掩住唇角，那双弯成月牙的杏眼里，盛满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卓翼宸看着赵远舟那张由茫然转为铁青，再由铁青转为恼羞成怒的脸，终于没忍住，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吴辞开口：“这也算‘石全食美’了。”
“行行行！”赵远舟指着这一桌子笑得东倒西歪的家伙，“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
“没有啊，”英磊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一脸无辜地摆手，“我真不是故意的。”
“就是！”白玖也从碗里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红晕，“谁让你刚才欺负小卓哥的！”
赵远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看着那个始作俑者，她正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
他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最终，像是认命了一般，将那半个鸡头重重地往桌上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