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看着他的脸,居然一时有些恍惚。
大概是戚圆同他交代了要捡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外形特征,如今却看到了一个放大版的吧。
直到身旁的随行弟子轻轻唤了他一声,沈昀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您方才在这里看到一个孩子了吗?”
这条小巷里头蜿蜒曲折,还被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杂物,如果只是站在巷口不进去,是看不到里面是何种情形的。
这里倒是和即墨繁的记忆有所出入。
大概是因为当初没有自己出现在这里,用两个包子横插一脚,所以小即墨繁一直一个人蹲在巷口。
沈昀才能一进来就瞅见这个自己想捡的小孩,从而顺顺当当地把他拎回了云沧剑宗。
——那么倘若今日他找不到小即墨繁呢?
想法突兀地从脑海里破土而出,毋用浇水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蓬勃生长起来。
“这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即墨繁听见自己说,“阁下是走失了孩子吗?”
“我在找人。”沈昀含糊回应,“既然不在这里,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吧。”
沈昀带着随行弟子离开得十分干脆,看起来是真的十分不想进到这条脏兮兮的小巷里面。
即墨繁看着他们走远。
而后又转回身,走进了眼前光线晦暗的小巷。
那群孩子们已经转移阵地了。
他们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为吃食奔波,现在应该是去其他地方琢磨怎么偷或是抢些东西吃了。
即墨繁对这之后的记忆完全没有头绪,毕竟他本来的人生轨迹现在是已经跟在沈昀身边了。
但这个幻境构建得相当完备,别说这部分与他的记忆出现明显偏差的部分,很多他肯定没有见过的东西也一起做了出来,好似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
即墨繁有好几个瞬间都在怀疑,他该不会是又穿到其他时间线上了吧?
毕竟他重生这茬事已经够匪夷所思了,人能穿越一次,怎么就不能穿越第二次呢?
在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那个装着阵法手稿的小盒子,即墨繁深吸了一口气,散出神识去追踪跑远的孩子们。
即便用神识去探,即墨繁也没能在这座城池中发现任何幻境阵法的线索。
可要想继续探索更远的距离,那他就得移动到城池边缘再说了。
正好他也顺利找见了那群孩子,现在跑到了较偏僻的一处茅草屋里。
那地方即墨繁很熟悉,是当时这群小乞儿的大本营。
一路循着已然有些模糊的记忆摸过去,眼熟的建筑跃入眼帘。
茅草屋一如他记忆中的样子,一半的屋梁已经坍塌下来了,里面只有一块三角形的区域可供人休憩。
不挡风也不抗寒,只是下雨时能让大雨变成小雨而已。
一群孩子们挤在一起,准备籍此熬过冬日里寒冷的夜晚。
即墨繁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被挤到了最外圈,身上的御寒衣物也单薄,瑟瑟发抖像是每一个下一秒都会失去意识。
他几次都几乎忍不住,想出手帮上一些忙。
是手中小盒子的触感令他一次次按捺下了自己的冲动。
没用的,这里不是现实,只是一个幻境,他也救不了年幼的自己。
......可万一是他搞错了,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呢?
几次踌躇,脚下的土都被他的犹豫踩出了一个坑。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从藏身处站出来时——
一个黑影忽然闪了出来。
即墨繁一愣,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他马上蹲了下来,重新隐身在了掩体之后。
夜色太浓,他没来得及看清那个影子的面孔,只是下意识觉得十分危险,第六感驱使他回避与对方的接触。
但那人出现的地方是茅草屋的房顶,不知道这人究竟来到一堆小乞儿聚集的乞丐窝究竟有什么目的,即墨繁定了定神,还是重新探出了头。
那个黑影在屋顶停留了一会。
而后悄无声息地落进的屋内,没有惊醒任何一个熟睡的孩子。
黑影盯着一堆孩子看了一小会。
然后忽然伸手,从里面捞出来了一个。
蹲在不远处的即墨繁瞳孔骤缩。
那黑影捡走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年幼的他自己!
这会他也顾不上眼前的人危险不危险了,径直起身就追了过去。
黑影的速度极快。
即墨繁用轻功几乎赶不上对方的速度。
而一般城池内都禁止修仙者御剑,倘若不小心被守卫发现,那惹出来的麻烦只会更大。
好在这地方已经靠近城墙了,即墨繁咬着牙追了一会,总算没被人甩掉。
好容易离开了城镇范围,即墨繁才准备唤出拥雪剑继续追踪,却只见对方猛地停驻了脚步。
“你追着我做什么?”那人没回身,没头没尾对着无人处说了这么一句话。
即墨繁搭在拥雪剑上的手一顿。
犹豫只持续了短暂的几个呼吸,他便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没疑问,这人肯定是发现他追在后面了。
尽管即墨繁努力藏匿行踪,但他也知道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他从对方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力量波动。
这种情况要么对方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对方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从现状来判断,显然答案是后者。
被那人拎在手中的小即墨繁睡得迷迷糊糊,直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揉着眼睛还嘀嘀咕咕问呢。
“大叔,你抓着我干什么?我身上没肉,不好吃的。”
“睡你的,废话怎么这么多。”那怪人耐心看起来不是很多,甩手直接把小孩给晃了个稀里哗啦。
但显然这简单粗暴的行动一点也没法安抚到小朋友,小即墨繁不仅没按他的想法以这个不舒服的姿势继续安安静静闭眼,反而被晃得更清醒了。
“你抓着我,我怎么睡啊......”小孩说话慢吞吞的,听着是已经被晃晕乎了。
“你要是打算这么养小孩,不如现在就直接把他掐死来得痛快。”即墨繁都忍不住叹气了。
倒不是他对幻境中的自己残忍,而是他确实没实力把小时候的自己从对方手里解救出来。
救不了那就起码别让小孩在自己眼前受虐待吧。
“你很会养小孩?”那人总算转回了头。
就着今晚惨淡的月光,即墨繁在看到对方正脸的瞬间,只觉自己的血液好像都冷却了一下。
图案狰狞的傩面面具扣在他的脸上,令人眼熟极了。
——是即墨繁不久前在千鹤楼的望舒身上见过的那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