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问道大会上遇见时,盛昔不是这般性格。
放浪形骸有余,却至少不会将正道那些决不能破坏的守则如此弃如敝履。
盛昔照旧对他笑着,一副好似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有什么好问的?魔修的路子修炼起来更快,我为什么不选走得更快的捷径?”
“魔修没有飞升的可能,除非你能想办法脱胎换骨。”即墨繁说,“献祭了全部仙缘才求出的捷径,你是脑子被雷劫劈坏了才会这么选。”
盛昔表情格外臭,左看右看都一副不愿意细说的模样。
即墨繁无意揭人伤疤,但盛昔若是存心带他也一起堕入魔道,他便不能再继续事不关己高挂起了。
“好好好,我讲实话便是,你别一副看迷途少年一样的眼神看我。”盛昔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抬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
“分明我比你还大上不少。”他嘟囔。
“可你如今的行为,我只觉得比我师弟还幼稚上几分。”即墨繁评价。
这话当然是随口说的,他更没有特指黎歌越。
身为云沧剑宗的首席,他的师弟在云沧山一抓一大把。
不过显然让盛昔误会了,眉毛恼得都快竖到天上去,“你拿那个废物跟我比?连金丹修为都是靠不知道什么天材地宝的东西堆砌上去的,虚得好比日日留宿花街的纨绔。”
即墨繁眉头跳了一下,“你最近跟他对上过?”
盛昔天赋卓绝,从来看不上那些靠家族积蕴才登上仙途的世家子弟,自然不屑多和黎歌越这样的人交往。
毕竟就连黎锦初也莫说吃过他多少好脸色。
但盛昔方才提起他的态度太熟稔了。
盛昔双手环胸,非常直白地翻了个白眼,“是佣兵工会发布的任务,有人想对他下手。”
“......他才来魔界不过半月,什么人会对他起歹意?”即墨繁皱眉念叨了一声。
盛昔嗤笑了一声,“你真这么在乎他的安危?他从前在剑宗里待你是什么态度全忘了吗?”
即墨繁同盛昔不熟,黎歌越自然同他也只会是点头之交。
不过依盛昔的性子,即便是路过的狗都要被他找点由头说上两句,黎歌越自然逃不过挨骂。
多少知道他们从前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
即墨繁倒不是这个意思。黎歌越会被盯上,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明面上献了魔尊在意的贺礼,由此招惹了旁人妒忌。
可另一方面也说不定是因即墨繁让他调查的那些事。
若能找到在佣兵工会下任务的幕后之人,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查出有关望舒的事,乃至于魔尊消失的真相。
不过这些暂时不能同盛昔说,即墨繁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
“怎么说也是我师弟,我们朝夕相处了四年多。”他挑着能讲的话模模糊糊的说。
盛昔满脸都是对他这副不争气模样的恨铁不成钢。
不过他们的关系总归也没亲近到能反复劝谏的地步,盛昔除了不悦倒也没其他行动。
“要不是看在你天赋尚可的份上,你看我会多跟你这种土豆一样的玩意多说一句话吗。”他说。
“先讲你方才要告诉我的‘实话’。”即墨繁拉回话题,言归正传。
盛昔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来魔界找人的。”
即墨繁适时展露出疑惑的神态。
修仙界时不常有修士堕入魔道,可能躲过仙门百家追捕成功躲到魔界的人寥寥无几,十有八九都是实力高强之辈,每次都会在修仙界中掀起轩然大波。
但在盛昔“陨落”前后,即墨繁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失踪的人并非魔修。”盛昔摇头解了即墨繁未出口的疑惑,“不见的是一只傀儡。”
这次即墨繁脸上的疑惑神情真切了许多,“什么?”
盛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在即墨繁的注视之下,还是勉为其难地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缓缓开口。
“你应该知道我的出身。”
即墨繁点了一下头,“因为被妖兽侵袭,你的家乡毁于一旦。好在朝暝殿的弟子及时赶到,解决了作乱的妖兽群。”
“他们捡到了抱着一把豁口的柴刀睡在血泊里的你,不过血大部分都不是你的,而是你身旁那只妖兽尸体的。”
当时年仅十岁的盛昔,仅靠着凡人之躯,竟在仇恨与恐惧的加持下,硬生生爆发出灵根的潜力,用一把没有任何仙缘的柴刀,砸碎了妖兽的脑袋。
朝暝殿由此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带回宗门教养,这才有了日后惊才绝艳的天才盛昔。
“其实这传言有一部分是我吹牛吹出来的。”盛昔第一次在即墨繁面前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当时朝暝殿捡回去的不止是一个我,还有一只傀儡。”
“虽然用柴刀砍死一只妖兽是事实,但倘若没有那只傀儡,我也万万坚持不到朝暝殿的弟子到来,早在昏迷中葬身妖腹了。”
“那只傀儡也是我存世的唯一‘家人’。”
即墨繁皱眉沉默下来,他只觉自己脑海中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心念一动使灵力从废墟里捞了一团东西出来。
虽说已经被烟气熏黑了,但炼器产物没那么容易被烧坏,这只乾坤袋还能使用。
本来因为是炼药师的东西,即墨繁碰也没想碰的。
但因着盛昔的奇怪言行,他还是动用神识探进其中,从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把那只傀儡给捞了出来。
方才在对战中被即墨繁打了个七零八落的小傀儡呆呆地坐在地上,身上的裂口还丝丝缕缕地渗出没清理干净的魔气。
“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个傀儡吧?”看着傀儡刀口上还残存的冻伤痕迹,即墨繁难得有些心虚。
盛昔没说话,只安安静静走过来,轻轻戳了戳傀儡的脑袋。
小傀儡虽然呆呆地,但接受到新鲜的魔气之后,还是给了盛昔一丁点反应。
他眨了眨眼,幅度很小地轻轻顶了一下盛昔在他面前张开的手掌。
即墨繁皱在一起的眉心松开了些许。
他对盛昔没有多少信任,但炼器产物是不会说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