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梁自尽?!”
沈知意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落地,饶是她心志坚韧,也被这个消息震得心神剧荡。柳姨娘那样一个贪恋权位、惜命如金的人,竟然会选择自尽?这比听到她病重垂危更让人难以置信!
是恐惧真的压垮了她?还是…这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码?苦肉计中的苦肉计?
德顺公公面色凝重,不似作伪:“千真万确。幸亏守夜的丫鬟发现得及时,才救了下来。但柳夫人受此惊吓,神智愈发不清,整日胡言乱语,沈将军已是焦头烂额。”
胡言乱语…沈知意的心猛地一跳!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最容易吐露真言!
“王爷可知此事?”她急忙问道。
“王爷已知晓。”德顺公公道,“王爷吩咐,让小姐安心,此事王爷会处理。只是将军府如今乱作一团,小姐更不宜回去了。”
萧煜会处理?他怎么处理?是趁机撬开柳姨娘的嘴,还是…彻底让她闭嘴?
沈知意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必须知道柳姨娘到底说了什么!那些“胡言乱语”里,是否包含着母亲之死的真相?
“德顺公公,”沈知意起身,脸上露出真切(半真半假)的焦虑和担忧,“母亲…柳夫人虽非我生母,但终究有抚育之恩。如今她遭此大难,神志昏聩,我身为人子,岂能安心在此静养?纵然不便回府,可否…可否让苏医女去一趟将军府?苏医女医术高明,或许有安定心神之法?我也能稍稍心安。”
她再次提出了让苏医女前往的请求。苏医女是萧煜的人,她去,既能代表王府的“关怀”,实则也能成为萧煜的眼睛和耳朵,更重要的是——或许能成为沈知意获取信息的渠道!
德顺公公沉吟片刻,这次没有立刻拒绝:“小姐仁孝,奴才感佩。此事…奴才需禀报王爷定夺。”
“有劳公公!”沈知意深深一福。
德顺公公离去后,沈知意在房间里焦灼地踱步。柳姨娘自尽未遂,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要么,她是真的被内心的恐惧和罪恶感逼到了绝路;要么,这就是一个更大的陷阱,目的是为了引出某些人,或者掩盖某个即将发生的、更可怕的事情。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她都绝不能坐视不理。
这一次,萧煜的回应出乎意料地快。不到一个时辰,德顺公公去而复返,带来了一个让沈知意既惊喜又更加警惕的消息。
“王爷准了。”德顺公公道,“王爷说,小姐孝心可鉴,特许苏医女前往将军府为柳夫人诊治。另外…”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沈知意,继续道:“王爷说,小姐若实在挂心,可随苏医女一同前往,但需速去速回,不得在将军府逗留,且需有王府侍卫贴身护卫。”
萧煜竟然允许她回将军府了?!虽然条件苛刻,但这无疑是天大的突破!
沈知意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应下:“臣女明白!谢王爷恩典!”
她知道,这绝不是单纯的恩典。萧煜放她回去,必然有他的目的。或许,他是想看看她回到那个“战场”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他是想借她的眼,观察将军府更真实的状况?又或许,柳姨娘的“胡言乱语”中,有他也想确认的信息?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一个近距离接触柳姨娘、探寻真相的机会!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载着沈知意、苏医女和扮作丫鬟的春桃,在数名精锐王府侍卫的“护送”下,驶出了摄政王府,朝着将军府而去。
再次踏上回将军府的路,沈知意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惶恐,也不是孤注一掷的决绝,而是一种带着警惕、审视和主动出击的冷静。
马车在将军府侧门停下。得到消息的沈巍并未出现,只有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惶恐地迎候。府内的气氛果然压抑得令人窒息,下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惊惧。
“大小姐,您…您怎么回来了?”管家看到沈知意,显然十分意外。
“听闻母亲病重,特来探望。这位是摄政王府的苏医女,王爷派来为母亲诊治的。”沈知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管家听到“摄政王”三个字,脸色一白,不敢再多言,连忙引着众人前往柳姨娘所居的锦绣院。
锦绣院外守卫森严,钱嬷嬷像一尊门神般堵在门口,看到沈知意和苏医女,脸色难看至极,却也不敢阻拦摄政王派来的人。
“夫人刚服了药睡下,不宜打扰…”钱嬷嬷还想挣扎。
苏医女淡淡道:“无妨,我正是奉王爷之命,来查看夫人病情,斟酌用药。若夫人睡下,诊脉亦可。”
说着,她便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沈知意紧随其后。
一进内室,一股浓重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腐败了的酸臭气息扑面而来。昔日奢华精致的房间,此刻显得凌乱而阴森。柳姨娘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胸口微弱地起伏着,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但沈知意敏锐地注意到,柳姨娘的眼皮在微微颤动,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着——她并没有真的沉睡,或者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惊悸状态。
苏医女上前,示意丫鬟撩开帐幔,开始为柳姨娘诊脉。她的手指刚搭上柳姨娘的手腕,柳姨娘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
沈知意站在稍远的地方,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火…好大的火…”柳姨娘开始断断续续地呓语,声音嘶哑破碎,“…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放的火…”
火!又是火!沈知意的心猛地一缩!这和她梦中看到的景象吻合!
“…兰…兰心…她把东西…藏起来了…”柳姨娘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会来找我的…她会来找我报仇的…”
“夫人,您说什么?什么东西藏起来了?”苏医女的声音温和而带有引导性,仿佛只是在安抚病人。
“…印…盒子…在…在…”柳姨娘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树…桂花树…底下…”
桂花树!芷兰苑外的桂花树!沈知意挖出戒指的地方!柳姨娘果然知道!她甚至知道东西藏在哪里!那场火…难道就是指母亲去世的那场“意外”?!是柳姨娘放的火?!
巨大的愤怒和寒意瞬间席卷了沈知意!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质问!
但就在这时,柳姨娘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睁开双眼,眼神涣散而疯狂,直勾勾地瞪着帐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裴兰心!是你!你回来了!你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别找我!别找我!!”
她一边尖叫,一边挥舞着手臂,状若疯癫!“烧死你!哈哈哈!烧得干干净净!谁让你挡我的路!谁让你有那个东西!”
“夫人!夫人您冷静点!”钱嬷嬷和丫鬟们慌忙上前按住她。
柳姨娘力大无穷,疯狂挣扎,目光猛地扫过站在床尾的沈知意,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丫鬟们压抑的啜泣和钱嬷嬷粗重的喘息。
沈知意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柳姨娘虽然疯了,但她的话,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剖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母亲裴兰心,果然是被柳姨娘害死的!是用火活活烧死的!原因,就是因为母亲拥有的“兰心印”和她可能知道的秘密!
而柳姨娘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她不是沈知意,而是…从地狱归来的母亲裴兰心!
苏医女迅速为柳姨娘施针急救,房间内乱作一团。
沈知意缓缓退出内室,走到院中,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抬头望着芷兰苑的方向,那个埋藏着母亲遗物和无数冤屈的荒凉院落。
真相,以这样一种残酷而疯狂的方式,揭开了冰山一角。
然而,沈知意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柳姨娘是凶手,但这背后,是否还有隐情?父亲沈巍,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否知情?还有…柳姨娘恐惧的那个“她”,究竟是指母亲…还是另有所指?
萧煜让她来这一趟,目的已经达到。他让她亲耳听到了柳姨娘的供词。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浊?
回王府的马车上,苏医女沉默不语,仿佛刚才听到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沈知意也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接下来,萧煜会怎么做?利用柳姨娘的供词扳倒柳氏甚至牵连沈巍?还是…继续按兵不动?
而她,在得知了部分真相后,又该如何自处?是借助萧煜的力量报仇,还是…依靠自己?
马车驶入摄政王府,沈知意走下马车,抬头望了望那巍峨的府门,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不会再退缩。
母亲的仇,一定要报。
而“兰心印”背后的秘密,她也一定要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