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宁深吸了口气。
她听队里的老人说过一些矿难传闻，井下塌方、瓦斯爆炸，活着出来的矿工也常落下一身伤病。
要是姜文维真被困在那里……
宋幼宁不敢想，却也知道，姜文维有极大的可能就是被骗去黑煤矿了。
周望京见她脸色有点白，抿了抿唇，“你别担心，我们已经开始部署了，只是还需要点时间。”
他尽量说得轻松，宋幼宁心里却直打鼓。
哪有这么容易啊，刚刚小明同志还说，他和大明在离金武大队一公里的地方就被驱赶，要想进去，除非是跟文维一样，年纪小不懂事，被人骗进去的。
她打量了一番周望京，就这人一身正气的模样，肯定混不进去。
忽然，宋幼宁想到了一个突破口。
“这两天我借口想给小成办十岁礼，听说有个光头师傅做饭好吃，就托人问了问，有个婶子告诉我，她娘家附近就有一个，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不做了，你看——”
宋幼宁朝周望京眨了眨眼，神情有些狡黠。
周望京忍住笑意不接话，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宋幼宁轻咳了下，“要不辛苦辛苦周副局长，去摸排一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边掉漆的木纹。
毕竟这消息没证实，她也没去找过，只能勉强算个线索，不过公安不就应该为人民服务嘛！
这样想着，宋幼宁又理直气壮起来。
周望京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倒是会使唤人。”
宋幼宁抿唇一笑，“这怎么能是使唤呢，这叫官民一家亲嘛，本来我想等今天分完粮，明天就去找那个光头师傅的，这不是你们来了嘛。”
周望京听见她说要去找光头，心猛地一跳，喉头因为紧张，重重地滚了一下，恰好被宋幼宁听见了。
“你渴了？”宋幼宁拍了下脑门，左右看了看，在大队长的桌边找到暖水壶，给他和大明小明续上满满一杯。
周望京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声音压低，“你绝对不能去，记住，我……我们会去找的，有消息会告诉你，千万不能擅自行动。”
宋幼宁看他一脸严肃，迟疑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周望京沉默片刻，“那里可能是个人贩子窝。”
大明小明瞪大眼，刚刚来的路上，副局还叮嘱他们，说这个消息绝不能说漏嘴，免得宋同志担心，怎么副局自个儿嘴这么松？
宋幼宁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没拿住暖水壶。
滚烫的热水溅在桌面上，腾起细小的白雾，却瞬间被屋内凝滞的空气冷却。
周望京想伸手按住她微微发颤的手腕，又意识到不妥，迅速撤回手，只从她手里拿过暖水壶。
大明小明面面相觑，互相挤眉弄眼。
‘你瞧见没，刚刚副局抖了一下。’
‘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周望京把暖水壶放回原位，语气笃定，“放心，你弟弟人现在肯定没事，不然他们就亏了。”
宋幼宁苦笑道：“我现在倒真希望喜儿看中了他。”
“噗——”
“噗——”
大明小明刚端起水杯，就听见这句话，滚烫的茶水差点喷在对方脸上。
两人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脸，周望京却神色如常，只是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你这想法挺独特。”
宋幼宁叹了口气，“总比挖煤好吧。”
“你放心，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把你弟弟安全带回来。”周望京保证道。
宋幼宁这才发现周望京对姜文维的称呼，纠正道：“你是不是不知道爸爸的爸爸叫什么？那是我小叔子。”
周望京过耳不闻，带上帽子，对大明小明招手，“走了。”
大明小明亦步亦趋地跟上。
宋幼宁纳闷地看着三人的背影，上回走夜路回来，周望京曾告诉她，他妈妈去世后，爸爸立刻再婚了，他是跟着爷爷奶奶一块儿长大的。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所以和亲戚不亲近？
连这些称呼都弄不明白？
“还挺可怜的。”宋幼宁嘟囔了一句。
——
周望京跨过大队部斑驳的门槛，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
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大部分社员都拿到粮食回家了，院子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户还排着队。
周望京三人刚跨上自行车，就被眼尖的谢刚叫住。
“周副局长，怎么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啊？”谢刚只穿着一件线衫，气喘吁吁地奔过来。
他这一早上干的都是力气活，一百斤的粮食一趟趟地背，累得他满头大汗。
周望京笑道：“大队长，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还有事儿呢，下回吧。”
谢刚点点头，也没强行把人留下来，爽朗一笑，“好！下回！”
他这儿还没忙完，还有知青们没来拿粮，待会儿还要给牛棚把粮食送过去，要是周望京真留下来吃饭，他还得出去请人来大队部做饭。
谢刚看了眼日头，估摸着算了下时间，忍不住摇头。
这些知青越来越懒了，都要吃饭了，还没来拿粮食，倒像是他求着知青吃饭一样。
周望京则扫了一眼院子，见跟宋幼宁一道来的姑娘不在，她们堆在墙角的粮食也不见了，料想应该是那姑娘先背回去了。
本来他还想送她们一程，这样也好，没人说闲话。
周望京收回视线，没再耽搁，他得好好部署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不想三人刚骑出大队部，恰好跟姗姗来迟的知青们撞上。
走在最后的张念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连忙挥手，“望京哥！”
心里还有些甜滋滋的，望京哥是不是知道今天分粮，特地来帮她的？
经过几天的自我洗脑，张念慈早忘了周望京那天的话。
一共九个知青，今天全都来了。
为首的是林新善，大嗓门和闷葫芦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
走在三人身后的是两个女知青，夏晓薇和陈星，这两人都是在宋幼宁结婚之后来的。
之后是两个男知青，李学农和孙铁，其中孙铁是知青点点长，也是下乡时间最久的人。
最后就是张念慈和女知青廖彩平。
廖彩平和宋幼宁是同一年下乡的，两人还是同一个初中读的书，但宋幼宁跟她关系不好，用她的话来说，这人的心眼比针尖还小，又毒又贪。
见张念慈和穿着警服的周望京打招呼，廖彩平眼珠一转，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微微一笑，“念慈，你和这位同志认识啊？”
张念慈冲她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而这时周望京也已经捏了刹车，停在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