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母意志消散的尖啸余音，如同最后一缕寒风，湮灭在荒原死寂的空气里。头骨祭坛彻底黯淡，那些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映着苍白的天空。
灰白光晕熄灭，只留下冰冷粗糙的骸骨堆砌物，再无半分神异。
村落里匍匐的骨匠们停止了颤抖，茫然地抬起头，灰色的眼瞳在巴特、伊莉丝和祭坛废墟之间来回游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呆滞，以及一种信仰崩塌后的巨大空洞。
巴特手中的“圣咏”光芒收敛，剑格圣石温润依旧，仿佛刚才那场守护宣言与力量爆发只是幻影。
伊莉丝深深地看着巴特收剑而立的背影，那番关于守护“伊莉丝”而非“魔王”的宣言，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尚未平息。
露比则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粉瞳中的迷茫被一种近乎虔诚的清澈取代，巴特的话语和行动，为她勾勒出“守护”最原始、也最锋利的轮廓。
死寂笼罩着骸骨村落。只有风穿过骨屋孔隙的呜咽，显得格外清晰。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脚步声。
那个手持骨凿、似乎是村落主事者的苍白骨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深陷的灰色眼瞳不再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敬畏和某种……奇异解脱感的复杂情绪。
他一步步走向巴特三人，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让脚下的骨粉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其他的骨匠也陆续站起，无声地聚集在他身后，形成一道沉默而压抑的人墙。
骨匠主事者在距离巴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没有看伊莉丝和露比，灰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巴特腰间的圣骸螺旋——那柄刚刚轻易湮灭了骨母意志投影的恐怖武器。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嘶哑的声音艰难地挤出，带着一种仿佛骨头摩擦的质感：
“外……外来者……你们……抹除了……‘骨母’的……注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确定。
巴特没有回答，只是面具微微转向他，无声的威压让骨匠主事者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它……”骨匠主事者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喉咙里堵着骨粉，“不是神……而是枷锁。”他终于说出了这个在村落里恐怕是最大逆不道的词语。“它寄生在尸骸之上……汲取死亡与绝望……奴役我们……为它收集‘纯净’的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村落中心那头骨祭坛的废墟。“它渴望更‘纯粹’的骨……更‘强大’的死亡……它说……那是通往‘不朽’的基石……”他的声音带着深切的痛苦和厌恶，“我们只是它的工具和……储备粮……”
露比倒吸一口冷气，粉瞳中充满了同情。伊莉丝的红瞳则锐利地眯起：“‘纯净’的骨？强大死亡？它在找什么？”
骨匠主事者摇了摇头，灰色的瞳孔看向巴特：“它从未明说，但它的‘渴望’会指引我们去挖掘那些埋藏在极寒冰层下……古老而强大的遗骸……或者……”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制造‘纯净’……”
制造？伊莉丝和露比瞬间想到了那些被深渊污染前、龙骨裂谷中漂浮的畸形体。
“直到不久前，”骨匠主事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异样，他看向北方，那巨大深坑的方向，“荒原深处传来巨大的‘震动’和‘空无’的气息，骨母它前所未有地‘兴奋’了，它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前往那‘空无’之地带回‘核心’的碎片。”
“空无核心的碎片？”伊莉丝追问，“就是那个深坑里留下的东西？”
“是也不是，”骨匠主事者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似乎有些概念超出了他的认知，“骨母说那是‘钥匙’的碎片，是超越死亡的‘空’之本质只要能融入它的‘圣所’……它就能挣脱骸骨的束缚成为……真正的‘虚空大者’……”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荒谬的表情，“我们……派出了最精锐的寻骨队……”
他指向村落边缘几个低矮的骨屋，那里空无一人，门口散落着一些未曾收拾的骨制工具。“他们没有回来只传回最后一道混乱的，精神碎片是恐惧和一个‘洞’。”
“洞？”露比立刻想到了那个消散的“空无节点”。
“一个吞噬一切的‘洞’，”骨匠主事者的声音带着颤抖，“然后骨母就狂暴了它说‘碎片’被‘窃贼’拿走了，紧接着就是你们带着和那‘空无’同源的气息来了。”他看向巴特，“然后就是刚才。”
一切终于串联起来，骨母感应到巴特清除魔骷后残留的“空无”气息，误以为“空无核心碎片”被巴特带走，贪婪驱使它试图抢夺，它觊觎的，是终焉寂灭之力残留的“空”之本质，想借此蜕变。
“所以，”伊莉丝总结道，红瞳看向祭坛废墟，“那个真正的‘拾荒者’，那个在‘空无节点’消散前拿走‘碎片’的家伙，比你们也比骨母，更快一步？”
骨匠主事者沉重地点头：“是‘窃贼’，骨母，如此称呼。”
就在这时，巴特旁边的圣骸螺旋，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嗡鸣声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沉睡的巨兽在舒展筋骨。
剑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将万古星空压缩其中的暗银漩涡，漩涡缓缓旋转，中心似乎有一点纯粹的“空无”，散发着与北方深坑边缘残留痕迹同源的、却更加内敛深邃的气息。
同时，剑格处那枚衔尾蛇徽记，其深邃的幽光也彻底内敛，化作一道环绕瞳孔漩涡的、流动的暗银色圆环，象征着终焉与守护、吞噬与拒绝的循环与平衡。
一股难以言喻的、更加凝练、更加浩瀚、仿佛能触及世界底层规则的气息，从圣骸螺旋上弥漫开，它不再仅仅是一把剑，更像是一个……拥有自我意志的、活着的奇点。
圣骸螺旋——空渊之瞳形态
蜕变，完成。
骨匠主事者和周围的骨匠们被这股气息震慑，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灰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和敬畏。
巴特凝视着身边这柄形态彻底改变的武器。暗银色的瞳孔漩涡仿佛也在“注视”着他，传递着一种冰冷的、漠然的、却又带着绝对掌控感的意志。
他能感觉到，吞噬了骨母的部分意志本源以及终焉寂灭残留的“空”之本质后，圣骸螺旋的力量层级发生了质的飞跃，它不仅仅能湮灭物质与能量，更能直接触及、解析、甚至……操控空间的底层结构，那瞳孔漩涡的中心，就是通往“空无”的门户，但更多的是“这把剑的嘴怎么这么快啊”。
伊莉丝和露比也震撼地看着这柄全新的武器。露比粉瞳中的光芒被那暗银漩涡吸引，仿佛灵魂都要被吸入其中。伊莉丝则敏锐地感觉到，这把剑的力量，已经不是寻常魔法武器的范畴，更接近……某种规则的具现化。
“它……”露比喃喃道，“好像……能‘看’到很远很远……很‘空’的地方……”
巴特的手指拂过冰冷的剑身，感受着那暗银漩涡的律动。他抬起头，面具转向北方，那暗银色的瞳孔漩涡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锁定了某个极其遥远、极其冰冷、又极其“空”的点。
“痕迹，”巴特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找到了。”
圣骸螺旋的暗银瞳孔漩涡，微微转动了一下，一道极其细微、却仿佛能跨越空间的精神链接，瞬间指向了北方未知的极寒深处！那个真正的“拾荒者”，那个在终焉寂灭之后、在骨母之前窃走“空无碎片”的存在，其踪迹，在这双新生的“空渊之瞳”下，无所遁形。
“清洁费，”巴特握紧剑柄，暗银色的光芒在剑刃上流淌，“该连本带利收回来了。”
他迈步，方向正北，步伐沉稳而坚定。圣骸螺旋在他手中，如同活物般低鸣，暗银色的瞳孔漩涡流转着洞悉一切的空无之光。
伊莉丝和露比紧随其后，骸骨村落和它崩塌的信仰，被彻底抛在身后。
荒原的风，卷起冰冷的骨粉。
前方，是更加深邃的寒冷与空无。而巴特这位终极清洁工，带着他再次蜕变的终极工具，踏上了追讨“空无之债”的最终旅程。空渊之瞳所视之处，即为“清洁”降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