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金快线”在无垠的沙海中奔驰了一天一夜,巨大的钢铁车轮碾压着铁轨,发出单调而催眠的铿锵声。
窗外的景色从金黄的沙丘,逐渐过渡到点缀着耐旱灌木和巨大风蚀岩的戈壁,最终,在第二天的深夜时分,彻底被一种深沉、压抑的暗紫色所取代。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夜幕,而是笼罩着一层厚重、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暗紫色云霭。一轮巨大的、散发着不祥猩红光芒的“月亮”高悬天际,那并非真正的天体,而是某种强大的魔法结界或装置投射出的光芒,将整个大地浸染在一种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色调中。这便是“血月”,猩红公国永恒夜晚的象征。
空气变得阴冷而粘稠,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混合着某种奇异甜香的血腥味,令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远方,一片巨大得难以想象的黑色剪影在地平线上隆起,如同蛰伏在血月下的太古巨兽。无数闪烁着或幽蓝、或惨绿、或猩红光点的“星辰”点缀其上,那是城市的光源。
永夜之都,猩红公国的核心,血族亲王统治的魔都。
火车开始减速,车轮摩擦铁轨发出刺耳的尖啸。
车厢内原本昏昏欲睡的旅客们纷纷惊醒,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踏入禁忌之地的不安。许多人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拉低了头巾或兜帽,眼神躲闪,不敢看向窗外那猩红诡异的天空。
露比小脸有些发白,紧紧挨着伊莉丝,大眼睛里充满了紧张和好奇,小声嘀咕:“好……好红的月亮……感觉好冷……”
伊莉丝酒红色的长发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流淌的暗红葡萄酒,她金色的眼眸透过车窗,凝重地注视着那座越来越近的黑色巨城。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和那股阴冷粘稠的能量让她体内的本就是由圣咏传来圣光力量本能地感到排斥和警惕。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指节有些发白。
巴特坐在最外侧,暗银的瞳孔倒映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血月染红的荒凉景象。他的圣骸螺旋极其轻微地震颤着,暗银的漩涡深处流转着幽光,仿佛对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而古老的血能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如同饥饿的猛兽嗅到了血腥。
而斗篷里的圣咏曲剑,则散发出温润却坚定的圣辉,如同在黑暗潮汐中亮起的灯塔,无声地中和着魔剑的躁动。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股强大、冰冷、等级森严的秩序力场之下。
悠长而凄厉的汽笛声再次响起,比在沙蝎尾站时更加刺耳,仿佛在宣告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领域。
火车缓缓驶入一座巨大得令人窒息的钢铁车站。车站的建筑风格阴森而宏伟,大量使用尖锐的哥特式尖顶和巨大的拱券,通体由冰冷的黑色金属和暗色的石材构筑而成。
站台上灯火通明,但光源并非温暖的火焰或电灯,而是镶嵌在墙壁和立柱上、散发着幽蓝色或惨绿色冷光的魔法水晶和玻璃容器。光线虽然明亮,却毫无暖意,反而更添阴森。
更令人心悸的是站台上的人影。
数量最多的,是穿着统一灰色制服、面容麻木、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的人类。
他们推着沉重的行李车,搬运着货物,清扫着地面,如同最卑微的工蚁,在惨绿幽蓝的光线下无声地劳作。他们裸露的脖颈上,大多佩戴着某种金属项圈,上面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而在他们中间,或慵懒地倚靠在冰冷的廊柱旁,或闲庭信步般巡视着的,是另一种存在。
他们衣着华丽考究,面料是昂贵的丝绸、天鹅绒或点缀着暗色宝石的皮革,款式复古而优雅。
皮肤苍白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在冷光下甚至泛着一种非人的光泽。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五官精致如同雕塑,却缺乏人类应有的鲜活气色。他们的眼睛,是各种深邃而冰冷的颜色,酒红、暗金、墨绿、幽紫……瞳孔深处闪烁着非人的理智、高高在上的漠然,以及……一种毫不掩饰的、对鲜活生命的食欲。
血族。
他们或低声交谈,声音如同丝绸摩擦般悦耳却冰冷;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忙碌的人类仆役,眼神如同屠夫审视着待宰的羔羊;偶尔有血族的目光扫过缓缓停靠的车厢,那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玻璃,让车厢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露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小脸埋在伊莉丝的胳膊后面,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地看。伊莉丝的身体瞬间绷紧,长发似乎都因主人的戒备而微微绷直。
她体内的圣咏圣光在血族气息的刺激下几乎要自行爆发,被她强行压制下去,只在体表流转着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金色光晕。
巴特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拥挤的三等车厢内显得格外突兀。他无视了周围旅客投来的混杂着敬畏、恐惧和“你找死吗”的目光。他冰冷地扫过站台上那些衣着华丽的血族,如同在审视一件件陈列的、具有潜在威胁的“物品”。
而圣咏曲剑的圣辉则在这时微微增强,如同无形的屏障,抵御着外界那无孔不入的阴冷血能和窥视。
他伸手,从伊莉丝身旁的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一部分武器,动作沉稳,没有一丝多余。
“下车。”巴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简短、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率先迈步,朝着车厢连接处的铁皮车门走去。沉重的脚步踩在摇晃的车厢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伊莉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圣光力量和本能的厌恶,紧紧拉住露比冰凉的小手。“跟紧我,露比,别乱看,别说话。”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露比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攥着伊莉丝,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低着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三人随着稀稀拉拉的下车人流,踏上了永夜之都冰冷、坚硬、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和血腥混合气味的站台。
瞬间,无数道冰冷的、带着审视、好奇、漠然以及……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尤其是伊莉丝那即使在阴暗中也难掩光泽的酒红色长发,以及露比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年轻生命的鲜活气息,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吸引着那些非人存在的注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阴冷粘稠的血液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包裹上来。圣骸螺旋的震颤被巴特强行压制着,剑格处的衔尾蛇徽记幽光大盛。
而圣咏曲剑的圣辉则如同应激般猛地扩散开来,形成一个柔和的、带着净化气息的光晕,将三人笼罩在内,瞬间驱散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阴寒和窥视感。
这突如其来的圣洁光芒,在充斥着幽蓝惨绿冷光的站台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刺眼。
“嗯?”一个慵懒而带着磁性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只见一位斜倚在巨大廊柱旁、身着暗红色金边礼服的男性血族,缓缓抬起了头。
他有着近乎完美的面容和一头如同流动夜色般的黑发,暗金色的瞳孔饶有兴致地聚焦在伊莉丝和露比,以及巴特斗篷里那柄散发着气息更加神圣的圣咏上。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带着一丝危险探究意味的弧度。
新的挑战,在踏入永夜之都的第一步,便已无声降临。血月之下,圣光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法则的挑衅。而巴特腰间那柄渴望着古老血能的圣骸螺旋,更是如同在火药桶旁点燃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