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学祥装作不忍:“唉,老四,你这地押给我,等你凑够了钱可以赎回去,你还能接茬种,租子也免了,要是一年期到你归不上钱,我再补你十个大洋,地契我就收啦。”
这话说的规规矩矩,封四却一脸的愁苦。
就在这时,丁锋清冷的声音在院落中响起。
“哟,这么热闹?宁大叔,二叔,各位叔公都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丁锋负手站在院门口。
宁学祥眼中闪过得意,面上却故作沉重:“哎呦,贤婿来了?唉,还不是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惹的祸?他们欠了印子,我跟学瑞正在和印局钱老板商量,看看怎么才能帮他们把这事平了,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看着他们闹得家破人亡。”
钱管事也看向丁锋,拱了拱手:“这位就是丁爷?久仰,范坐场跟我提过您,怎么丁爷也对这事有兴趣?”
自古以来宝局就跟钱庄印局有勾连,范彪认识钱老板也不奇怪。
钱老板简单说了原委,丁锋没直接回答,走到瘫软的费大肚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讥讽:“老舅,你这爹当得可真是出息了?几十块大洋,就要把亲闺女卖了?”
费大肚子羞愧得不敢抬头,嘴里嘟囔:“大外甥,俺也是没办法了,你也不管俺,俺上哪去凑钱?”
丁锋又看向封四:“四叔,祖上传下来的饭碗,就这么轻易拱手让人?你家里孩子等着喝西北风?”
封四泪流满面,捶打着地面:“丁爷,俺没活路了呀。”
丁锋这才转向钱管事,从容道:“钱老板,印局的规矩我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这人命关天,您大老远来,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结仇吧?”
钱管事眯了眯眼:“丁爷的意思是?您给画个道儿?”
丁锋从怀里掏出那封用红纸裹着的大洋,掂了掂放在桌上发出脆响。
“封四叔那四亩地,是他一家子的命根子,肯定不能押给我岳丈,费大肚子这闺女是我表妹,那更不能抵进白房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宁学祥略显僵硬的脸,继续道:“这钱,我替他们还了,不过不是白还,钱老板咱们立个新字据,这债从我这儿过一手,利息按道上的规矩我认,但往后这债主,可就是我了。”
他这话一出,满院子的人都愣住了。
宁学祥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丁锋会来这一手,丁锋这不是单纯帮还债,这是要把债权攥到自己手里啊。
钱管事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笑容。
“丁爷痛快,只要钱到位,跟谁立字据都一样,就按您说的办。”
丁锋点点头,把大洋递过去:“一百没拆封,您点点数,要是不够我让管家再去拿。”
“够了,这刚一个月,生不出几个大洋的息,咱算交个朋友,一百大洋清账,来人再给丁爷写个字据,让那俩欠账的画押,我这清了,他们的债归了丁爷。”
丁锋也点头道:“老崔拿纸笔来,请二叔和各位长辈做个见证,咱们现场就把新字据立了,从此后我就是他们两家的债主。”
眼看丁锋三言两语就要把局面扭转,宁学祥终于坐不住了,他干咳一声,插话道:“咳,贤婿,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印局的债,哪有中途换债主的道理?再说你这……”
他想说你这钱来路明不明,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不么,这是他自己闺女被马子绑走,丁封扫鸡公岭的浮财,话出说来就会引出新娘被马子坏身子的事儿。
钱老板摆手:“宁大叔,这怎么不合规矩,印局认钱不认人,兹要是账归上,我们这就销账,至于转给丁爷也好,王爷也罢,我们都管不着。”
丁锋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宁学祥:“岳父大人,钱老板都没意见,您怎么反倒拦着?难不成,您真想看着封四家破人亡,或者看我老舅卖女儿?那传出去,对您这天牛庙首富的名声恐怕也不太好吧?”
宁学祥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精心布的局,就要被丁锋连锅端了。
宁学祥胸口堵得厉害,喘气都不顺溜。
眼睁睁看着丁锋拿出白花花一百块现大洋,那钱晃得他眼晕。
他心里明镜似的,封四和费大肚子这俩软骨头,在丁锋这真金白银和他那空口白牙的许诺之间,会选哪头。
任谁都知道,欠了宁家的钱骨头都会被嚼碎了,再争下去,自己这脸皮可真要掉地上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往后一靠摆摆手:“罢了,贤婿既然有这份菩萨心肠,肯揽下这烂摊子,我还有啥可说的?只盼他们日后能记着你的好。”这话说得有气无力,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钱管事是个人精,见风使舵最快,立马招呼手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丁爷立新字据,把旧账销了。”
印局的人铺纸磨墨,崔瓦匠递上笔。
丁锋口述,钱管事的人笔录,写明了封四、费大肚子所欠债务本息共计一百大洋,已由丁锋代为清偿,自此债权转移,二人须按新约向丁锋偿还,至于怎么还人家印局就管不着了,这是丁锋自己的事。
文书写罢拿到封四和费大肚子面前。
封四抖着手,看着那救命的白洋,又看看丁锋,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哆哆嗦嗦按了手印。
费大肚子更是磕头如捣蒜,几乎是把指头戳进了印泥,重重摁在纸上,嘴里不住念叨:“外甥,不,丁爷,您是大恩人,俺做牛做马报答您。”
银子也拉着刚缓过气来的娘,一起跪倒在地,给丁锋磕头,看向丁锋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依赖。
【系统提示:获得封四由衷感激,积分+15】
【系统提示:获得费大肚子由衷感激,积分+15】
【当前积分:530】
钱管事确认手续无误,当众将旧借据撕得粉碎,笑着对丁锋一拱手:“丁爷,手续清了,兄弟我这就回去交差,后会有期。”
说罢,带着手下和那一百大洋,干脆利落地走了。
宁学祥和其他族老也讪讪地起身告辞,个个脸色复杂。
宁学祥临走前,深深看了丁锋一眼,那目光混着不甘忌惮,还有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恐惧。
院子里转眼就剩下宁二叔、丁锋和封、费两家人。
丁锋收起新立下的字据,目光扫过感恩戴德的封四和费大肚子,最后落在了始终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的封腻歪身上。
这半大小子,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软话,也没像他爹那样哭天抢地。
此刻他正低着头,用脚尖狠狠碾着地上的土块,侧脸绷得紧紧的,牙关紧咬。
丁锋敏锐地注意到,这小子看向自己时,那眼神里非但没有一丝一毫他爹那样的感激,反而像藏了根冰锥子,又冷又硬。
【系统提示:未检测到封腻歪的感激情绪】
丁锋心里冷笑一声,好小子,有点意思。
宁学祥之流不过是明面上的对手,这种憋着狠劲、记仇不记恩的半大狼崽子,将来才可能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暗自记下了这一笔,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崔瓦匠吩咐道:“老崔,送他们回去吧,欠我的债不急,好好种地,总有还上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