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袭后的第二个黎明,是在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弥漫不散的腥气中到来的。洞口那扇沉重的新门勉强挡住了风寒,却挡不住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和眼皮的千斤重担。洞内,熏肉的烟火气混合着血腥与狼臊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沉滞空气。剩余的肉山依旧触目惊心,提醒着未竟的艰巨任务。
林远是第一个强行睁开眼的。他动了动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伤口在绷带下灼痛。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他看到瘫睡在干草堆上的阿伦眉头紧锁,呼吸粗重,凯拉和小敏也蜷缩着,脸色苍白。他知道,这种状态的持续,等于坐以待毙。防御是临时的,狼群可能退回,腐败不会等人。
他挣扎着坐起,沙哑地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不能全躺下……必须轮班。两人修复防御,两人休息。我和阿伦先来,凯拉,小敏,你们再睡两小时。”
阿伦几乎是凭着本能弹起身,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抹了把脸:“妈的……骨头都散架了……干!来吧!” 他抓起身边的石斧,动作因僵硬而显得笨拙,但眼神里的狠劲还在。凯拉微微点头,没有逞强,她知道精疲力竭下的错误决策更致命。小敏挣扎着想说什么,被凯拉轻轻按住,示意她保存体力。
晨光熹微,寒意刺骨。林远和阿伦推开沉重的门,冷风灌入,让人精神一振,却也带来更深的战栗。门外,昨日仓促掩盖的战场依旧狼藉,积雪上的暗红血迹和狼藉的拖痕触目惊心。新装的门轴在寒夜中冻得有些涩,发出“嘎吱”的呻吟。
“先加固门轴和门槛,”林远检查着连接处,“再用石头和冻土把门基砌实,防止它们从下面刨开。” 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带着疲惫的喘息。
阿伦啐了一口,开始用石斧劈砍一根合适的硬木,准备削制更结实的门闩。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每一次挥斧都牵动着酸痛的肌肉,虎口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入斧柄。林远则用石刀和木棍,费力地清理门基周围的浮雪和碎冰,然后混合着冻土和水(用雪融化),像砌墙一样,将门的下半部牢牢封死。冻土冰冷刺骨,很快他们的手指就冻得麻木通红,不得不时常停下来哈气取暖,或塞进怀里回暖。
工作缓慢而痛苦。疲惫让最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重重。搬运一块不大的石头,都需要中途停下喘息几次。寂静的雪原上,只有斧凿的闷响和沉重的呼吸声。两人几乎不交谈,保存着每一分体力。
两小时后,凯拉和小敏准时醒来替换。她们的状态稍好,但眼底的血丝和苍白的脸色显示远未恢复。凯拉接替了林远加固门基的工作,她更细心,将冻土拍打得更加密实。小敏则检查门板的捆绑处,用带来的新皮绳重新加固那些在战斗中磨损的地方。
林远和阿伦回到洞内,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干草堆上,瞬间被睡眠吞噬。洞内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但至少没有寒风。小敏在换班前,已默默将火堆拨旺,烧上了雪水。
当林远和阿伦被叫醒,进行第二轮轮换时,感觉像是只过了一瞬间。身体的疲惫并未消散,反而像沉入水底的石头,更加沉重。但他们知道必须起来。
这一次,工作的重点转向了预警。林远决定在门外设置一些简易的警报装置。
“用藤蔓,做几个绊索,连着贝壳或者石头,挂在门周围和通往这里的路径上。”林远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思路清晰。
阿伦骂骂咧咧地去找韧性好的藤蔓,他的脾气因疲惫而更加急躁,但手上的活却没停。林远则用找到的几个大贝壳和石块,制作发声装置。他们在门外雪地下埋设藤蔓绊索,另一端系着悬挂的贝壳或叠放的石头,稍有触碰就会发出碰撞声或滚落声。这项工作需要弯腰和精细操作,对疲惫的身体是另一种折磨。
凯拉和小敏在洞内也没闲着。凯拉强打精神,继续处理所剩无几的肉块,熏制工作不能停。小敏则仔细检查并擦拭武器,给弓弦上蜡(用收集的松脂),确保在下次袭击时能正常使用。
轮换在沉闷和痛苦中持续。阳光逐渐升高,带来些许虚假的暖意,却无法驱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和身体的极度倦怠。修复工作进展缓慢,但确实在一点点推进。门变得更牢固,周围多了一些不起眼的预警线。
午后,最后一轮轮换。所有人都已到达极限。林远和凯拉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检查绊索的灵敏度,用积雪进一步掩盖施工的痕迹。阿伦和小敏在洞内,几乎是用意志力支撑着将最后几块肉挂上熏架,然后瘫坐在地,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当夕阳再次将雪地染红时,洞口的防御工事总算有了新的模样。门坚如磐石,周围布下了简易警报,虽然简陋,但至少提供了一层心理和实际上的缓冲。
四人围坐在火堆旁,分食着简单的肉干和烤葛根。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声和柴火的噼啪声。极度的疲惫压抑了食欲,也压抑了交谈的欲望。
阿伦啃着肉干,眼神有些发直,突然闷声说:“那头狼……个头真他娘的大……比林子里的狼大一圈不止。”
凯拉轻轻“嗯”了一声,用木棍拨着火:“毛色也更深,爪牙更锋利。确实是变异的种群。适应了这里的……某种环境。”
小敏抱着膝盖,小声说:“它们……会不会还有很多?”
林远喝了一口热水,暖流划过喉咙,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可能。”他看着跳动的火焰,“这片土地,什么都不正常。我们杀了它们的同类,伤了头狼,这仇结下了。”
这句话让气氛更加凝重。修复了洞口,并不意味着安全。相反,他们可能惹上了一个更记仇、更庞大的麻烦。黑夜再次降临,新门挡住了风,却挡不住从门缝渗入的、无形的压力。轮替工作带来的短暂喘息即将结束,而下一个黑夜,以及黑夜中可能潜藏的危险,正在悄然逼近。洞内,疲惫的四人在守夜中沉默着,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每一次积雪滑落的声音,都让心脏骤然收紧。喘息之后,是更漫长而未知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