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态氮制造的低温屏障在楼道里持续散发着森然寒气,那具被遗弃的暴徒尸体已经完全冻僵,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仿佛一尊扭曲的冰雕。张杰每隔六小时就会透过特制的观察孔记录一次尸体的变化,这种极寒环境下的尸体腐败过程让他产生了浓厚的科研兴趣。作为一名医生,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研究起低温保存尸体的课题,但末世就是这样,总会逼人学会意想不到的技能。
他注意到尸体表面凝结的冰晶呈现出特殊的六边形结构,这说明温度已经低于零下七十度。这个发现让他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利用这种极端低温来保存那些容易变质的医疗用品,比如某些抗生素和麻醉剂。他在日志上详细记录下这个想法,准备等手头更重要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进行实验。
更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监听设备里传来的那些只言片语。、巡逻队地下管网这三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勾勒出一个隐藏在冰封废墟下的庞然大物。这绝不是普通的幸存者团体,而是一个组织严密、资源充沛的未知势力。张杰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会彻底改变他目前的生存状态。
他回到工作台前,重新调出那段录音,将音量调到最大,耳朵几乎贴在扬声器上,仔细分辨着每一个细微的背景音。除了那两个刻意压低的男声,还有一个规律的、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每隔三十秒左右就会响起一次。这声音...张杰皱眉思索,像是重型阀门开启关闭的动静?他在日志上画出一个简单的示意图,标注出声音可能出现的位置。如果结合地下管网库存来推断,很可能是某种大型储罐,或者是地下设施的密封门。
这个推测让他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栋楼的地下真的存在一个功能完备的避难所,那么他之前的很多判断都需要重新评估。他打开平板电脑,调出存储的建筑结构图,仔细研究地下二层的布局。图纸上显示那里只有普通的停车场和管道间,但多年的行医经验告诉他,表面现象往往具有欺骗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约定的敲门声。张杰迅速收起图纸,透过观察孔确认是李婉后,才打开内侧的隔离门。她的脸色比昨天更差,走路时左腿明显有些跛,看来是在侦查过程中又受伤了。
那些人...我看到了三次。她裹紧单薄的衣物,嘴唇冻得发紫,但眼神里透着完成任务后的急切,都是深蓝色制服,肩膀有反光条,从西侧楼梯直接下到地下二层。他们走路很整齐,两个人一组,前面的人拿着像警棍一样的装备,后面的人背着背包。
时间间隔?张杰递过半杯温水,这在现在是比食物更珍贵的资源。他注意到李婉接过杯子时,右手虎口处又多了一道新的伤口,伤口边缘已经发白,显然是冻伤导致的组织坏死。
李婉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水,仔细回忆着:第一次是昨天正午,第二次是今天凌晨四点左右,第三次...就在我来之前,大约早上七点。
也就是说,他们保持着大约七到八小时轮换一次的规律。张杰若有所思,装备统一,训练有素,行动有固定的路线和时间表。这绝不是临时组建的幸存者团体。
他示意李婉坐下,取出医疗箱为她处理伤口。消毒时李婉疼得直抽冷气,却强忍着没有出声。张杰一边熟练地包扎,一边继续询问:除了制服,还有什么特征?比如他们携带的装备,说话的口音,或者其他任何细节?
李婉努力回忆着:他们走路时几乎不发出声音,靴子底好像特别厚。说话...很标准,像是电视里的播音员。啊,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今天早上那组人,后面那个背包的人手里拿着一个方盒子,上面有红色的小灯在闪。
信号探测器?张杰心中一惊,看来对方的装备比他想象的还要专业。他迅速在脑海中调整了对这个未知组织的评估——他们不仅组织严密,还可能拥有相当程度的技术储备。这让他感到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对方的实力远超预期,兴奋的是这可能意味着更多的资源和机会。
让李婉离开后,他立刻着手升级监听网络。利用从弱电井里找到的废弃线缆,他将三个探头串联起来,覆盖范围从自家门口延伸至地下二层入口。这个过程耗费了他整整一天时间,期间不得不冒险离开安全屋两次。每一次外出,他都感觉自己像暴露在猎枪下的兔子,后背的肌肉始终紧绷着。
在连接地下二层的线路时,他有了意外发现——弱电井的墙壁上有一道新鲜的刮痕,位置很隐蔽,若不是他趴在地上布线根本不会注意到。刮痕很深,边缘整齐,像是某种重型设备经常通过时造成的。这个发现让他更加确信,地下二层绝不仅仅是停车场那么简单。
次日凌晨,监听设备捕捉到了关键情报。当时他正在检查孩子的生命体征,平板电脑突然传来一阵电流杂音,紧接着是一个冰冷的女声:
...b区第三批次转运必须在明天完成...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公司对进度很不满意。
能源供应跟不上,备用发电机组的零件...另一个苍老的男声回应,声音里透着疲惫,地表温度太低了,我们的人出去检修一次就要损失一套防护服。
那是你的问题。女声打断他,记住,任何暴露方舟计划的人,都会被永久除名。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但信息量巨大。张杰反复咀嚼着、方舟计划永久除名这些词语。这绝不仅仅是某个超市残党那么简单,其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结构完整、目标明确的庞大组织。他们在这种环境下还能进行批次转运,拥有的资源量难以想象。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永久除名这个说法,在末世背景下,这很可能意味着处决。这个组织的纪律严苛程度可见一斑。张杰在日志上详细记录下这些信息,并开始分析可能的应对策略。
一个新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他不能坐视这样一个组织在眼皮底下活动而毫不了解。知己知彼,是生存的第一法则。他需要更接近他们,至少,要弄清楚这个方舟计划到底是什么。
他开始系统性地整理手头关于这个组织的一切信息:行动规律、装备特征、对话片段,甚至是他们可能的技术水平。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对方的巡逻时间虽然固定,但每次轮换时都会有一分钟左右的间隔。这个时间窗口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然而,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行动时,监听器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报声!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
封锁所有出口!
排查监听设备!有人入侵系统!
张杰心里一沉,对方的反侦察能力远超预期。他立刻切断了所有外部探头的连接,启动预设的清除程序。平板电脑上代表三个探头的信号灯一个接一个熄灭,最后只剩下主机还在运转。好在他在部署时就考虑过被发现的可能,所有探头都做了物理隔离,对方应该无法反向追踪到他的位置。
几乎在同时,他听到楼道里传来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正在逐层排查。脚步声在他门外停留了片刻,似乎对门上那些诡异的和依旧散发寒气的区域有所顾忌,但没有做过多的纠缠,很快继续向上搜查。
危险暂时过去,但张杰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在日志上重重写下:威胁等级:极高。目标:渗透。
这次遭遇让他意识到,与这个组织的较量将会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对方拥有专业的设备和训练,而他现在连最基本的监听能力都丧失了。不过,这也激起了他久违的好胜心——作为一名医生,他最擅长的就是在劣势条件下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就在这时,一直昏睡的孩子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张杰快步走到隔离区,发现孩子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依旧涣散,但确实恢复了意识。他立刻进行检查,生命体征正在稳步回升,最危险的阶段似乎过去了。
这个小小的奇迹给他阴郁的心情带来一丝光亮。他给孩子喂了些葡萄糖水,看着对方重新睡去,心中那个冒险的计划变得更加坚定。
他重新坐回工作台,开始绘制整栋大楼及地下层的结构草图,标注出所有已知和推测的对方活动区域。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细节——整栋楼的通风系统依然在运转,虽然出风量很小,但这说明地下某个地方有独立的能源供应。
这个发现让他兴奋不已。如果能够找到通风系统的核心节点,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对方的据点。他回忆起建筑图纸上标注的新风机组位置,正在地下二层的最东侧。
夜色深沉,张杰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开始清点手头可用的物资,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医疗用品还算充足,但专业的侦察设备几乎为零。他不得不把目光投向那些日常用品,思考如何将它们改造成有用的工具。
一个空的矿泉水瓶,一些废弃的电线,几个生锈的轴承...这些寻常物件在他手中翻转,逐渐显露出新的可能。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有限的资源完成精密操作,这个技能在此时显得尤为珍贵。
当第一缕曙光透过冰层覆盖的窗户时,张杰已经准备好了初步的行动方案。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出安全区,主动走进那片充满未知危险的黑暗。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防守的猎物,而是要成为潜伏在暗处的猎人。
监听与反监听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拿到了入场券。在这个冰封的世界里,知识与信息将是最有力的武器,而他正准备锻造属于自己的利刃。窗外,冰雪依旧肆虐,但张杰的心中已经燃起了一团火——那是求知欲与生存意志交织的火焰,足以融化这末世的一切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