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暖房那场混乱不过数日,楚家别院内表面的紧绷氛围似乎因老爷子的刻意压制而略显缓和。但暗流从未停歇,如同冰层之下汹涌的寒潮。
这日午后,楚家核心成员接到了紧急通知:老爷子临时召集家族小规模内部会议!地点:别院东侧平日里少用的“议事厅”。气氛顿时诡谲起来。
议事厅内,阳光被厚重丝绒窗帘隔绝大半。长条红木会议桌居中,主位空悬,象征着老爷子的存在。两侧已稀稀拉拉坐了七八位楚家旁系核心成员及几个重要部门执事。空气中弥漫着香茗的热气与一种压抑的、无声的张力。
楚三叔楚天禄,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坐在老爷子主位下首右侧第一位。他端着青瓷茶盏,神情看似平静,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杯沿,眼神深处藏着锐利如鹰隼的算计。他身侧坐着楚三婶王凤芝,妆容精致,眼神却不时瞟向门口,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快意。
林星晚被陈管家“请”来了议事厅。她依旧穿着素净的居家服,低着头,跟在陈管家身后,步伐带着刻意的迟缓,眼神茫然地扫过会议桌两旁那些陌生或不善的面孔,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像误入狼群的小鹿。
陈管家将她安排在会议桌最末尾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楚天禄的目光如同阴冷的蛇,缓缓滑过林星晚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冷笑。
会议开始得很突兀。
没有老爷子出现。陈管家站在主位旁,声音平板无波:“家主临时另有要事,请各位自行商议近五日家族账务中的异动。近期二少爷身体抱恙,主支名下三家核心企业的月度盘存,发现有……重大出入。”
说着,陈管家示意助手将三份厚厚的账册复印件分发到每个人面前!
会议厅内瞬间一片吸气声!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三本账册!
楚天禄第一个拿起手边的账册,只扫了几眼,刻薄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他猛地一巴掌将账册重重拍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啪”一声脆响!力道之大,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
“反了!简直是反了!!”楚天禄的声音带着被严重侵犯的震怒和毫不掩饰的指向性,“砚铭病得人事不省!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主支的产业上动手脚?!而且就在这五天之内!!”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钉子,猛地射向会议桌末端那个茫然的、似乎被这动静吓得身体一缩的女人!
“天大的窟窿啊!三家加起来,账面亏空超过了三千万!流动资金链几乎断裂!!这是要把楚家的根基都给蛀空了!!说!是不是你?!”他猛地抬手指向林星晚,声音拔高,如同淬毒的利剑,直刺过去!
林星晚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和指向吓得一个激灵!她茫然地抬起头,眼神充满了惊惶和不解:“……我……我不知道……什么钱……”
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哭腔,完全是一副被吓懵的可怜虫样子。
“不知道?!”楚三婶王凤芝立刻尖声附和,带着夸张的难以置信,“账上白纸黑字!三家企业的资金流向异常节点,时间全都对得上!就是你被‘接’进楚家之后这几天!特别是昨天!一笔最大的一千二百万,走的可是临时启用紧急通道!除了家主和紧急情况下的主支核心人员,就只有临时执掌部分企业权限的二管家赵德……和你这个新少奶奶,能拿到最高权限密钥!!”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充满了煽动性!
“昨天!是不是你去过南城那家药企?!还拿着老爷子给的身份牌?!账目上清清楚楚!款项就是从那里以实验耗材的名义划走的!!”
“我没有……我没有动钱……”林星晚慌乱地摇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去……去看过药草……”
“看药草?”楚天禄猛地站起来,声音如同寒冰,“看药草需要动用最高权限紧急划拨一千二百万?!而且划走资金的同一天,南城药企最重要的实验项目负责人刘工就出了严重的‘意外’,现在昏迷不醒!人证物证皆失!你敢说这只是巧合?!”
他的话语如同重磅炸弹!瞬间将“亏空”与“谋财害命”强行关联!罪名被无限放大,扣死在林星晚头上!
会议厅内一片哗然!
“什么?刘工也出事了?”
“一千二百万!这是要把药厂掏空啊!”
“难怪前天突然停掉我那边的原料供应!原来是钱没了!”
“一个疯子冲喜还不够!还要当贼!!”
“真是丧门星!害了大少不算,还要坑掉整个楚家!”
质疑声、鄙夷声、咒骂声如同铺天盖地的冰雹,狠狠砸向角落那个单薄无助的身影!
“我看就是你!”楚天禄步步紧逼,抓起桌上的账册,如同挥舞着宣判书,猛地朝着林星晚的方向掷了过去!“自己看看!这上面签发的权限密钥激活记录!是不是你那块身份牌!!铁证如山!!”
厚厚的账册狠狠砸在林星晚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书页四散翻飞!
林星晚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如同受惊的兔子,双手抱头,浑身剧烈颤抖,泪如雨下,发出绝望的呜咽:“……我没有……牌……牌子……是陈叔给的……我不懂……我不懂钱……”
她的恐惧崩溃在众人眼中,却更像是被揭穿后的心虚与绝望!
“不懂?!一句不懂就想糊弄过去?!”楚天禄眼中闪烁着刻骨的憎恶与掌握全局的快意,“楚家娶你,是为冲喜!不是让你来当蛀虫的!更不是让你来谋财害命的!现在账目亏空,关键人证昏迷!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你!证据确凿!老爷子心善,但这楚家上下,容不得这种祸害!”
他猛地转向陈管家,声音阴鸷:“陈管家!按照家规,窃取家族核心资产、导致重大损失并危及同族者……该如何处置?!
陈管家沉默着,如同石雕。他看着那个蜷缩在墙角发抖的女人,再看向步步紧逼、气势汹汹的楚天禄。老爷子没有出现,这就是默认由旁系“主持公道”!这盆污水……泼得又狠又准!指向昏迷的刘工(关键人证),指向权限记录(物证),指向林星晚的身份和动机!逻辑链看似完美!
陈管家缓缓开口,声音不带感情:“回三爷,按家规……轻则……终生圈禁祠堂反思;重则……清出楚门,并追究刑责。”
楚天禄满意地点点头,如同法官当庭宣判!目光冰冷地扫过全场:“证据确凿!事涉主支核心产业及同族安危!此事关乎楚家根本!绝不可姑息!我提议……”
就在这千钧一发、楚天禄的“最终宣判”即将出口的瞬间——
议事厅角落!
一直瑟瑟发抖、抱头呜咽的林星晚,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仿佛被电流击中!
她的目光,不知何时,如同穿过惊恐迷雾的闪电,极其短暂地、精准无比地穿透人群缝隙,落在了被紧急抬进议事厅、躺在临时担架上准备作为“人证物证”核心筹码、那个昏迷不醒的刘工身上!
刘工脸色灰败,嘴唇发绀,昏迷中身体时不时地出现无意识的轻微抽搐!嘴角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带有特殊微弱酸腐气味的白沫!
这个症状……这个气息……
不是普通的“意外”昏迷!!
是毒!而且是极其阴狠、缓慢发作、能在特定时间点引发昏迷假象并逐步侵蚀的……混毒!!!
凶手就在今天会议现场!想用这个关键人证的死……彻底坐实她的罪名!!!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电流瞬间贯穿林星晚全身!让她那被惊恐占据的躯体猛地涌出一股决绝的力量!
不能等!
等不到老爷子!
这个人必须现在救活!必须让他开口说出真相!
就在楚天禄志得意满、准备下达“圈禁”裁决的刹那——
一道单薄的、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撕裂了整个议事厅嘈杂的污蔑咒骂!
“他……他没死!!他中毒了!!要……要流红红的血了!!”
林星晚猛地抬起头,泪痕交错的小脸上竟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豁出一切的锐利光芒!她指着昏迷的刘工,声音带着穿透灵魂的尖利!
“救他!快救他!!不然他马上就……要流好多的血!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