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时,我正在巷口的炒货店排队。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我下意识地裹紧围巾,手腕上的红绳贴着毛衣,传来熟悉的暖意。前面的阿姨买了一大袋糖炒栗子,热气腾腾的香气飘过来,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候,阿柚总在冬天的傍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温热的栗子。
“来一斤糖炒栗子,要热乎的。”轮到我时,老板笑着把栗子装进纸袋,“小姑娘,好多年没见你来了,以前总跟在一个穿白衬衫的小伙子身后,对吧?”
我愣了一下,接过纸袋的手顿在半空。“您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老板擦了擦手上的灰,眼神飘向巷口的老槐树,“那小伙子每次都来买两斤栗子,说家里有个小姑娘等着吃。有次雪下得大,他等了半个多小时,说栗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滚烫的栗子烫得我手心发疼,眼眶却瞬间红了。原来那些年冬天的栗子不是“变”出来的,是阿柚冒着寒风,在炒货店前等了一次又一次才换来的。我总以为他是“鬼”,就该有无所不能的本事,却忘了他也曾是个会怕冷、会心疼人的少年。
抱着栗子往家走,雪越下越大,落在头发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路过老房子时,我忍不住停下脚步——老槐树下的雪积了半尺厚,树枝上挂着冰凌,像一串串透明的珠子。我想起小学时的冬天,阿柚在这里教我堆雪人,他的手冻得通红,却还是把温暖的围巾裹在我脖子上。
“阿柚,你看,雪又下大了。”我轻声说,把手心里的栗子凑到嘴边,热气模糊了视线。栗子的甜香在舌尖散开,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少了那个笑着看我吃栗子的人。
手腕上的红绳忽然轻轻晃动,我低头,看见绳结处的毛线沾了点雪,却没有融化,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慢慢飘了起来。紧接着,一阵熟悉的风从老槐树的方向吹来,带着淡淡的橘子味,还有栗子的甜香,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我抬头,看见雪地里忽然出现了一串浅浅的脚印,从老槐树下一直延伸到我脚边。脚印很小,像是少年的脚印,却又比普通的脚印淡了些,像是随时会被风雪覆盖。我跟着脚印往前走,走到老槐树下时,脚印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雪花。
“是你吗,阿柚?”我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雪地里的脚印,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可就在这时,我的口袋里忽然多了个东西,硬硬的,暖暖的。我掏出来一看,是一颗用红绳系着的栗子,栗子上还带着热气,红绳的结和我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落在雪地里,融出一个小小的坑。我知道,是阿柚,他还记得我喜欢吃热栗子,还记得我喜欢红绳。他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把温暖藏在风雪里,藏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抱着栗子回家时,雪已经小了些。妈妈正在厨房里煮姜汤,看见我回来,就笑着说:“刚煮好的姜汤,快喝点暖暖身子。”她接过我手里的栗子,忽然指着我的口袋说:“你口袋里怎么有根红绳?还系着颗栗子。”
我把栗子拿出来,放在桌上,看着妈妈说:“是阿柚给的。”
妈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眶却红了:“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想着你。”她拿起那颗栗子,轻轻放在外婆的铁皮盒子里,和红绳、相册放在一起,“等春天来了,我们把这颗栗子种在老槐树下,说不定能长出一棵栗子树呢。”
我点点头,喝着热姜汤,看着窗外的雪慢慢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落在手腕上的红绳上,淡粉色的绳子竟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我知道,无论冬天有多冷,无论未来有多远,阿柚都会陪着我,像这颗温热的栗子,像这根不会褪色的红绳,像这冬日里永不消散的温暖。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阿柚。梦里还是老槐树底下,他穿着白衬衫,手里拿着两斤热栗子,笑着朝我走来,说:“念念,快吃,栗子还热着呢。”我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这一次,他的手暖暖的,再也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