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旧金山湾。
当天狼星号辅助巡洋舰的舰艏切开灰色的海浪,缓缓驶入金门海峡时,舰桥上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本该是世界上最壮丽的海港入口之一,但此刻,呈现在澳大拉西亚水兵们眼前的,是一幅但丁《神曲》中描绘的地狱图景。
浓重的黑烟,遮蔽了加利福尼亚原本灿烂的阳光。
虽然大地震已经过去了一周,但城市的废墟中依然有余火在燃烧。曾经繁华的金融区、热闹的唐人街、优雅的诺布山豪宅,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海面上漂浮着各种残骸,还有被烧毁的码头枕木。
“上帝啊……”舰长雷德帕思上校放下望远镜,他在海上见过风暴,见过海战,但这般景象依然让他感到胃部一阵痉挛,“这简直就是庞贝城的重演。”
“舰长,美军阿尔卡特拉斯岛要塞发来信号,他们询问我们的意图,并警告我们,港口目前实行军事管制,严禁未经许可的外国船只靠岸。”
雷德帕思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军帽。
“回复他们:这里是澳大拉西亚联邦海军天狼星号。我们带着两千吨面粉、五百吨牛肉、全套野战医院设备和三百名工程兵。告诉他们,我们是来人道主义救助的,给我们指一个能靠岸的码头。”
十分钟后,要塞的信号灯再次闪烁。
“允许入港。引导船正在驶来,上帝保佑你们。”
当那面缀着南十字星和米字的旗帜在烟雾缭绕的港口升起时,码头上那些衣衫褴褛、满面尘灰的幸存者们,发出了一阵微弱的欢呼。
旧金山,普雷西迪奥军营外围
救援行动在靠岸后的第一小时就高效率的展开了。
没有冗长的交接仪式,也没有官僚主义。联邦工程兵团的士兵们训练有素,迅速清理出了一片空地。他们并没有急着分发食物,而是先用自带的发电机和水泵,建立了一个临时的供水和照明系统。
紧接着,一个个墨绿色的军用帐篷拔地而起。
“让开!让开!重伤员优先!”
这里是天狼星号建立的野战医院。
在医院的入口处。来自维多利亚州的优质咸牛肉罐头被成箱地打开,倒入沸腾的水中,混合着脱水蔬菜和面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对于这些已经在废墟中挨饿受冻了的难民来说,这种香气比任何香水都要迷人。
一位负责维持秩序的美国陆军少校芬斯顿正站在旁边,看着这些来自南半球的陌生人。他原本对这些英国人的表亲并不抱太大希望,以为他们只是来作秀的。但他眼前的景象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
他看到那些澳洲士兵挥舞着铁锹和镐头,在危房下挖掘幸存者。他们的动作专业、果断,显然受过严格的工兵训练。
在分发食物的队伍里,并没有发生骚乱。澳洲的水兵们用温和的态度维持着秩序。他们优先给妇女和儿童发放食物,甚至还给孩子们分发了一些随船带来的硬糖。
“少校先生,”雷德帕思舰长走到了芬斯顿身边,递给他一根雪茄,“看来你们的麻烦不小。我们的工兵评估了一下,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协助你们抢修通往奥克兰的输水管道。”
芬斯顿接过雪茄,并没有点燃。他看着这位澳洲舰长,眼中闪过一丝敬意。
“舰长,我必须承认,你们比华盛顿的某些官僚反应还要快。”芬斯顿苦笑了一声,“我们这边还在争论到底该由州政府还是联邦政府出钱,你们的物资都已经到了。”
“在堪培拉,我们有一个原则。”雷德帕思划亮火柴,帮芬斯顿点燃了雪茄,“当邻居家着火时,先救人,再谈水费。”
这句话,通过美国记者,在第二天就登上了《旧金山纪事报》的临时版面。标题只有一行大字:《来自南十字星下的兄弟情谊》。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澳洲营地成了旧金山废墟上最温暖的避风港。他们不仅提供了食物和医疗,还利用随船带来的无线电设备,帮助幸存者向外地的亲人报平安。无数封电报通过天狼星号的大功率电台,经由太平洋电缆,发送到了纽约、芝加哥和伦敦。
这种无声的软实力展示,比任何外交辞令都更有力量。它在两国民众的心底,埋下了一颗名为友谊的种子。而这颗种子,正是亚瑟所需要的。
美国,华盛顿特区,白宫。
在这个椭圆形办公室里,西奥多·罗斯福正对着一份报告沉思。
报告是关于旧金山救援情况的汇总。在长长的捐赠名单和救援队伍中,那个来自南太平洋的新兴联邦,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不仅派了船,还派了医生和工兵。”国务卿伊莱休·鲁特站在一旁,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总统先生,这不仅仅是人道主义。这是一种能力的展示。这说明,那个年轻的联邦,已经拥有了跨越半个太平洋进行兵力投送和后勤保障的能力。”
“我们不能让这种善意白白流失,伊莱休。”
“英国人虽然是我们的表亲,但他们总是端着架子。而这个澳大利亚,他们更像我们。年轻、粗犷、讲求实效。”
“安排一次会面。”罗斯福下令,“我要见见他们的驻美代表。不仅仅是礼节性的感谢。我们要给他们一点实实在在的回报。”
两天后,一场会晤在白宫附近的布莱尔国宾馆举行。
澳大拉西亚联邦驻美特别代表,与美国海军部的几位高级将领,坐在了一起。
美方拿出了一份名为《太平洋灾害预警与海上安全互助备忘录》的文件草案。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份关于在自然灾害、海难事故中互相提供援助、共享气象数据的民用协议。
但在文件的附件中,隐藏着真正的核心条款:
“……鉴于太平洋航线的复杂性与潜在的安全威胁,双方海军同意建立定期的无线电通讯频段,用于交换非军事性质的海洋动态信息。”
“……双方同意,在特殊情况下,允许对方的舰船在指定的港口进行紧急补给和维修,无需通过繁琐的外交审批程序。”
这是一份准军事同盟。
在非军事性质的掩护下,实际上为双方共享关于日本海军动向、德国商船活动等敏感情报打开了后门。而港口开放条款,则意味着澳大利亚的军舰实际上获得了美国在太平洋基地的停靠权,反之亦然。
当这份备忘录的副本通过加密电报传回堪培拉时,亚瑟正在联邦宫的花园里修剪一株刚刚移植过来的英国玫瑰。
他看着电文,嘴角微微上扬。
“玫瑰需要刺,但也需要阳光。”他自言自语道。
悉尼,杰克逊港,海军基地
5月10日。天狼星号已在返航的途中,但它的事迹已经成为了联邦的政治资本。
在悉尼海军基地的阅兵场上,一场庄严而隆重的仪式正在举行。
这一次,是针对整个海军体制的加冕。
亚瑟身着海军元帅礼服,站在检阅台上。他的身后,是联邦所有的内阁成员,以及特意被邀请来的各国驻澳领事——包括表情复杂的英国高级专员和神色阴沉的日本领事。
在他们面前,停泊着联邦海军目前所有的家底:刚刚完成海试的“悉尼”号重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以及几艘鱼雷艇。虽然规模不大,但却透着一股新兴锐气。
国防部长布里奇斯将军走到麦克风前,他的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港口。
“根据联邦议会的授权,以及亚瑟王子的御准。今日,我荣幸地宣布:”
“原联邦海军力量,即日起,正式更名为——”
“皇家澳大利亚海军!”
这不仅仅是一个名称的变更。
在过去,联邦海军力量在法理上只是英国皇家海军的一支殖民地辅助部队,是一支海上卫队。它的军官任免、舰船调动,理论上都要受制于英国。
而皇家澳大利亚海军,则意味着它正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军种。它拥有了自己的海军部,拥有了自己的旗帜,更重要的是,它拥有了与英国皇家海军平等的法律地位。
这是亚瑟利用旧金山救援行动所展示出的后勤与投送能力,向伦敦和世界索取的一份成年礼。
他向世人证明:澳大利亚人不仅能造船,能开船,还能在半个地球之外,执行复杂的非战争军事行动。这样的力量,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保姆看管的婴儿了。
仪式的高潮,是那面崭新的澳大利亚海军旗在悉尼号的主桅杆上缓缓升起。
乐队奏响了《前进,美丽的澳大利亚》。
仪式结束以后,亚瑟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激动,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名字改了,并不代表实力就有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