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深渊重新恢复死寂。
绫罗心静立在翻覆后的血色废墟里,握剑的手指关节惨白,像已经把命魂剑嵌入掌骨。
胸腔因剧烈的起伏而疼得发紧,但她半步也没有退。
她盯着裂痕曾存在的方向。
那里已经彻底愈合,连一丝缝隙都不剩,像从未被打开过。
可她知道。
她不是“看错”了。
白砚生就在那道裂痕后。
而且——
正在遭受束缚。
那些灰色锁链……
不是天命深渊的力量。
它们更古老,也更残酷。
绫罗心缓缓吐了口气,眼中猩红被深沉的冰冷取代。
“……你竟敢动他。”
一句话轻得像自语,却像让周围空气都变冷了。
命魂剑震荡,像回应她心底的杀意。
她的心海此刻动荡得不像平日里那般平静无波,而像一池被风暴强行搅开的湖水。
白砚生那一瞬抬起的眼神——虽然没有焦距,但她绝不会认错。
他能听见她。
只是被束缚得太深。
绫罗心闭了闭眼,压下胸口涌出的强烈窒息感。
“冷静……要冷静。”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
哪怕是她,一旦让执念完全压过理性,就有可能……失控。
可也正因为不能失控,她才更必须保持清醒。
白砚生还在等她。
就在她调整灵息时,周围的血影重新蠢动。
那些被深渊意志逼退的影子,现在像感受到主人退去的压迫,又开始慢慢靠拢。
其中几道特别强的影子,在远处的血海上方凝成伪人形,盯着她,像在确认她是否虚弱。
绫罗心睁开眼。
眼中杀意浓得像实体。
“滚。”
她只吐出一个字。
虚无的剑意瞬间爆开,如同一道无形的飓风席卷整个深渊。
那几个强大的影子当场被撕裂成碎片。
普通血影更是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抹平在原地。
世界再次只剩下沉默。
她没有去看那些残影。
因为她心里的力量全都汇聚在一点——那道消失的裂痕。
那一瞬看到白砚生的画面不断在她脑海闪回:
灰色锁链缠绕他的手脚、脊背;那道强行拉扯他神魂的冷意;还有他抬头的那一刻,像在深海尽头挣扎出一丝意识。
他肯定很痛。
绫罗心胸口更疼。
她轻轻把手放在心口的剑痕上,那是白砚生留下的剑意曾经停驻的位置。
此刻那缕白意仍在,她能感觉到它微弱又坚定地贴着她的心脉跳动——
像在告诉她:
“我在。”
绫罗心指尖微微颤动。
那不是害怕,是……难得的心动与心疼交织。
良久,她低声说:
“我知道。”
然后,她抬眼,眼底已经如冷钢般坚定:
“那我也会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在抵抗。”
她长吸一口气,将命魂剑重新插回身侧,转身准备离开深渊。
但就在她踏出第一步时,脚下血海突然震动。
一块巨大的血色石碑,从深渊底部缓缓浮现。
石碑古老、破碎,像曾承受过无数次世界崩塌般布满裂纹。
然而真正让绫罗心心神一震的,是石碑上隐约浮现的几个字迹——
字形古怪,不属于当代体系,但她一瞬间就看懂:
「魂系·第一序·执名锁」
她呼吸猛地一窒。
——执名锁。
正是束缚着白砚生的那种锁链的名字。
石碑在血海中微微颤动,像在向她示意。
绫罗心缓步走到石碑前,指尖贴上冰冷的石面。
下一刻——
石碑爆发出刺眼白光!
与此同时,一段破碎的古老意念直接冲入她识海。
信息紊乱,混乱、痛苦、警告混成一片。
但其中一条却异常清晰:
“执名锁不可强破,强行斩断,则魂灭不返。”
绫罗心脸色瞬间变冷。
强破,会毁掉白砚生。
她吸了口气,继续解析信息。
下一条意念浮现——
“解执名锁,须得‘真名’之钥。”
绫罗心皱眉:
“真名……?”
她正欲追问更多信息,石碑突然开始崩裂!
血海深渊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有东西泄露给了她,立刻愤怒地震动。
绫罗心抬手,一剑挡下深渊反噬的血浪。
等她再看向石碑时——
石碑已经碎成粉末,彻底消失在血海之中。
她沉默片刻。
“真名之钥……”
她眼底的光变得锋利。
这已经足够了。
足够让她确定一件事——
白砚生不是无法救。
只是要付出代价。
她垂下眼,轻轻握紧命魂剑的剑柄。
“白砚生,等我。”
声音低,却像刻入了天地。
血海深渊在长时间的静寂后,再次传来轻微的回荡声。
那不是血影的低吟,也不是深渊本体的震动。
是更深、更隐秘的一种……呼吸。
绫罗心眉尖一动。
那呼吸声极轻,却似直接落在她的心海上。
像是有人隔着无数阻隔,在努力维持意识。
她屏息倾听。
下一瞬,她的心脏狠狠颤了一下——
那呼吸的节奏,与白砚生当初被重伤时的呼吸……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呼吸里,有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绫罗心眼底杀意瞬间溢出。
深渊周围的血水像被冻住,连流动都停止。
“……够了。”
她抬手,指尖一点,一道极细的银线剑意破开血海,直击深处。
正在涌动的深渊意识立刻被强行压制,像被无形的锁链套住,一阵撕裂般的哀嚎从虚空传来,却被她直接压碎。
绫罗心不再犹豫,继续向血海深处探去。
尽管那缝隙已经封闭,她仍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空间扭曲痕迹。
那是裂痕存在过的证明,也是她唯一能判断白砚生所在方向的线索。
她半跪在血海边,指尖划过那看似平整的虚空。
轻得像指腹拂过水面,但周围的空间却微微颤动。
她握住那看不见的颤动,像抓住一根极细的线。
深渊虚空发出细微的嘶鸣。
绫罗心闭上眼,心神沉入剑心,与命魂剑的剑意完全契合。
一道无形的剑光悄然沿着那条线延伸出去。
她在追踪白砚生。
哪怕是亿万缕锁链隔绝,她也要追踪到最后。
……
一息、两息……
时间在血海中没有意义,但绫罗心的心跳却稳定下来。
她忽然睁眼。
“找到了。”
她的声音低沉,却有一种让天地都要让路的坚定。
她站起身,周围血海被剑意逼得自动向两侧退开,留出一条空白的道路。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道虚影出现在血海上方。
那是深渊意识不甘的重聚。
它勉强化出一个模糊人形,带着溶解般的纹路,声音破碎断裂:
“……你……不可……逆命……”
绫罗心侧头,冷冷地看着它。
“逆你的命,不算逆命。”
她抬手,一道剑光划破空气。
虚影瞬间瓦解,像被粉碎的影子,连残响都来不及留。
她不再停留,转身踏出血海。
——当最后一步跨出去时,血海彻底沉寂。
仿佛连深渊都知道,她的怒意无法再被触碰。
……
离开血海后,她回到念界高天。
天幕之上的巨型心纹阵因先前的震动而微微破裂,银碎光落在她肩上。
绫罗心抬手轻拂,光屑骤然停住,如听从命令般顺着她的指尖流回天穹。
她没有看天幕一眼。
她只看向远方——
那里是白砚生被锁链拖入的方向。
她默默回忆石碑意念中的信息:
——执名锁
——真名之钥
她眉眼冷静,却压抑着心底持续沸腾的情绪。
白砚生的“真名”是什么?
他是白氏古脉最后的血脉,却自始至终从未提及过自己的真正名号。
甚至她隐约感觉到,他连自己也未必知道。
因为他的命魂中,有一块被人为抹去的空白。
绫罗心抬手,轻压住心口那道微亮的白意。
那是白砚生留在她体内的命魂印记。
“你忘了的东西……我会替你找回来。”
她轻声说。
风声顺着她的肩滑落,带着一丝刺骨寒意。
在她准备离开之际,念界上方突然传来一道破碎的呼唤声——
“——罗……心……”
那声音极弱,像从无尽裂界另一头透出来。
绫罗心瞬间停住。
心脏像被锋利地攥紧。
她抬头望向天幕,声音颤了一瞬,却很快强行稳住:
“砚生?”
风声停了。
天地像屏住呼吸。
下一秒——
一道更明显,却带着极端痛意的声音传来:
“……别……来……”
绫罗心闭上眼,指尖轻颤。
他在警告她。
怕她会受伤。
怕她会被卷进危险。
哪怕他自己正在被锁链撕裂,也在……阻止她。
绫罗心缓缓呼出一口气,眼角微红,却笑了。
“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我。”
她抬眼,剑意冲天。
“你越叫我别来……”
轰!!
整个念界上空被一剑划开天幕,光潮翻涌。
她一步踏入裂界。
声音冷得像霜,却坚定得不能撼动:
“我就越要找到你,白砚生。”
她衣袂扬起,整片念界为之一震。
下一瞬——
她的身影消失在光门之中,直追白砚生被囚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