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殿内,国宴已然开席。鎏金食器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水晶帘外的积雪映得殿内光影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驼峰羹的醇厚香气与陈年佳酿的清冽。皇帝端坐主位,脸上难掩阅兵后的喜色,目光扫过殿内,落在梁流萤身上时,多了几分赞许。金国使团成员分坐两侧,肖亮捧着梁流萤重新递来的国书,指尖仍有些发颤 —— 方才钱塘江畔的阅兵场景,至今仍在他脑海中盘旋,那千箭齐发的鹰击军、破浪而行的巨浪军,彻底击碎了他对大宋 “积弱” 的固有认知。
肖亮与宗青、邢毅低声商议片刻,起身朝皇帝拱手:“陛下,我等商议后,愿应允国书所载条款。此外,为表两国交好诚意,我国愿将陕西、河南两地归还大宋。”
“什么?”皇帝猛地直起身,眼中满是惊喜。陕西、河南乃中原要地,自靖康之变后便落入金国之手,如今竟能失而复得,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他正要开口应允,肖亮却话锋一转:“但两国若想长久和平繁荣,需以和亲固盟。”
皇帝脸上的笑意微滞,随即又舒展开来 —— 相较于收回两座城池的大利,和亲不过是一桩政治联姻,他本就不甚在意。可未等他开口,梁流萤已霍然起身,银甲碰撞的声响打破了殿内的欢洽:“不可!大宗姬乃陛下唯一的女儿,金廷此前提出苛刻条件,如今虽愿归还城池,却要以公主远嫁为价,此等安排,臣坚决反对!”
她声音铿锵,目光扫过金使,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肖亮眉头微皱,与宗青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缓缓说道:“安国夫人不必动怒。和亲之事,亦可变通 —— 要么大宗姬嫁往金国,要么我国公主嫁入大宋,二选一即可。”
这话一出,梁流萤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喜色。她原本以为金廷执意要大宋公主和亲,却没想到还有另一种选择。如此一来,既不必让大宗姬远嫁受苦,又能达成和亲盟约,维系两国和平,简直是两全其美。她当即转向皇帝,拱手道:“陛下,金使此议可行!金国公主嫁入大宋,既能彰显两国诚意,又无需我朝公主远嫁,实乃良策。”
皇帝闻言,也觉得此计甚妙,点头道:“既如此,便依此议。只是……” 他略一沉吟,面露难色,“朕年事已高,身体亏空,太子年幼,未满三岁,实难迎娶金国公主。此事,怕是要托付给皇室宗亲了。”
殿内目光顿时聚焦在几位皇室宗亲身上,有人面露期待,也有人暗自忐忑。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端坐的金国公主完颜彤缓缓起身,她褪去了白狐裘,身着一袭绣着金线凤凰的红色宫装,衬得肌肤胜雪。她走到殿中,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梁流萤的身上,轻声说道:“我愿嫁与临安王。”
完颜彤的话音刚落,重华殿内瞬间陷入死寂,连丝竹之声都戛然而止。众人脸上的表情凝固,或是瞪大双眼,或是张大嘴巴,满是难以置信。皇帝手中的玉杯微微晃动,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怔怔地看着金国公主,仿佛没听清方才的话。
梁流萤更是如遭雷击,银甲下的身体僵在原地。她猛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公主殿下,您…… 您怕是有所不知。临安王赵景晨,已于前几日落河身亡了!”
然而,完颜彤脸上却没有丝毫惊讶,她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我知晓临安王已逝。但我既已选定他,便不会更改。若大宋应允,临安王妃可代夫君迎娶我,我愿入临安王府,为临安王守节一生。”
“什么?!” 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将上面的玉瓶撞倒在地,“哐当” 一声脆响,在殿内格外刺耳。他快步走下台阶,来到完颜彤面前,再三确认:“公主,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为他国已故王爷守节,这可是前所未闻之事!你…… 你当真愿意?”
满朝文武也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觉得不可思议,有人暗叹公主痴傻,还有人担忧此举会引发两国非议。梁流萤看着完颜彤清澈却坚定的眼神,心中满是疑惑 —— 这位金国公主,为何会对素未谋面的临安王如此执着?
就在此时,肖亮上前一步,打破了殿内的嘈杂。他朝皇帝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无比肯定:“陛下,此事千真万确。这位公主乃是我朝皇帝最疼爱的小女儿,此次南下之前,公主便已向我朝皇帝禀明心意,无论宋金和谈结果如何,她此行的唯一目的,便是嫁给临安王。我朝皇帝疼惜公主,最终还是应允了她的请求。”
这话让殿内再次陷入震惊。所有人都没想到,金国公主的南下,竟藏着这样一段离奇的缘由。皇帝在原地,看着完颜彤,心中百感交集 —— 他既感动于公主的深情,又担忧此事太过荒唐,恐遭后世非议。梁流萤则暗自思索:临安王生前低调,从未与金国有所交集,这位公主为何会对他如此倾心?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其他隐情?
烛光摇曳,映着殿内众人各异的神情。一场本为和谈而生的国宴,竟因金国公主的惊世之诺,走向了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