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流萤怀揣着朝堂上的振奋与对 “大阅兵” 的满心规划，快步踏入临安王府，她这次要拿出上一世《九三大阅兵》的阵仗来震慑敌国。刚穿过前厅，便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压抑 —— 往日里总会笑着迎上来的小蝶和春桃，此刻都垂首立在廊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心中一动，加快脚步走向书房。未到门口，便听见屋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推门而入时，正见赵景晨将案上的《边防图》狠狠扫落在地，银甲未卸，脸色铁青如霜，目光如利刃般直刺向她：“你终于回来了。”
梁流萤收起脸上的笑意，缓步走近，弯腰想要拾起地上的图纸，却被赵景晨一把拦住。“不必捡了！”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朝堂上那般大的动静，你竟半字不与我商量？全权负责接待金使、筹备阅兵，这么大的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夫君，还有我这个一心收复河山的王爷吗？”
书房内的烛火被窗外的秋风吹得摇曳，映得赵景晨的脸庞忽明忽暗。他指着梁流萤，语气中满是失望与愤怒：“我以为你与我心意相通，都盼着有朝一日能挥师北上，收复九州，洗刷靖康之耻！可今日在朝堂上，你却说‘大宋与金国皆不宜开战’，还主张以阅兵示强而非直接备战 —— 你可知，我听到这些话时，心中有多寒？”
他猛地转身，望着墙上悬挂的先皇帝画像，声音低沉而沙哑：“自南迁以来，我日夜操练兵马，研读兵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实现父皇的遗愿，让大宋的旗帜重新插在故都的城墙上。收复河山，是我毕生最大的心愿，可你倒好，偏偏在这关键时刻，选择了一条‘和谈示强’的路，这与那些主和派的大臣，又有何异？”
梁流萤站在原地，看着丈夫激动的模样，心中泛起酸涩。她轻声开口：“景晨，我并非不理解你的心愿，更不是要与你背道而驰。只是……”
“只是什么？” 赵景晨猛地回头，眼中满是血丝，“只是你觉得我主战太激进？还是觉得金国实力太强，我们根本没有胜算？梁流萤，你别忘了，当年我们在淮水岸边，仅凭三千残兵就击退了金国的两万铁骑，那时的勇气与决心，如今都去哪了？”说完，便拉开书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二日晨雾还未散尽，临安王府的朱漆大门便被轻轻叩响。梁流萤一夜未眠，案头摊着阅兵阵图的草稿，墨痕已干。听闻小蝶通报 “有位吴娘子送王爷回府”，她心头猛地一沉，昨日赵景晨怒摔兵图、夜不归宿的模样瞬间浮现在眼前。
快步迎出前厅时，正见廊下立着一抹素白身影。女子身着月白绫裙，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清雅之气，发髻间仅插一支碧玉簪，与寻常青楼女子的浓艳截然不同。她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满身酒气的赵景晨，指尖轻柔地替他拂去衣襟上的落尘，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这女子，梁流萤认识，正是帮助她去勾引苏文轩的‘吴月容’。
“民女江月儿见过王妃。” 女子闻声转身，屈膝行礼时身姿挺拔，语气从容，丝毫不见卑怯。梁流萤的目光落在她扶着赵景晨小臂的手上，那指尖微微收拢，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关切。
赵景晨醉眼朦胧地靠在廊柱上，喉间嘟囔着含糊的词句，银甲上还沾着淡淡的脂粉香与酒气，刺得梁流萤眼睛发疼。
“劳烦江娘子送王爷回来。” 梁流萤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语气平静地吩咐小蝶，“快扶王爷回房歇息。”
江月儿却未立刻松手，抬眼看向梁流萤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夫人不必客气，王爷是奴婢的主子，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雕花木牌，递了过来，“前日夫人托人寻的安国军斥候下落，便是民女通过楼中客人打听来的。”
木牌上刻着 “烟雨阁” 三字，边缘还留着细微的磨损痕迹。梁流萤猛地想起，上次追查金使行踪时，正是这枚木牌指引的线人提供了关键情报，当时只知相助者是 “月儿娘子”，却没想到竟是青楼中人。
“烟雨阁是王爷的情报据点。”江月儿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轻声解释道，“楼里往来皆是官商文士、江湖侠客，三杯酒下肚，许多机密便成了闲谈。民女幼时家破人亡，后蒙王爷所救，便一直帮他留意楼中动静。”
这番话与梁流萤所知的宋代青楼特性不谋而合 —— 那些看似歌舞升平的场所，本就是龙蛇混杂的信息集散地，而像江月儿这般兼具才情与机警的女子，更是收集情报的绝佳人选。她想起曾听闻烟雨阁有位 “月儿娘子”，诗词歌赋无所不通，连张孝祥这般的名士都曾为其才情折腰，原来便是这‘吴月容’，难怪苏文轩能一眼看上。
小蝶已扶着赵景晨往内院走去，江月儿却仍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赵景晨的背影，眼底的担忧毫不掩饰。“王爷昨日喝了太多烈酒，民女已让人熬了醒酒汤，能否容我亲自送去？” 她转向梁流萤，语气带着恳切，“王爷胃不好，空腹饮酒最是伤身。”
这话让梁流萤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赵景晨的旧疾，连府中老仆都未必记得这般清楚，一个青楼女子却了如指掌。她抬眼看向江月儿，正撞见对方收回目光时，耳尖微微泛红 —— 那是女子面对心上人时才会有的羞怯。
“有劳江娘子费心，府中自有下人照料。” 梁流萤的语气冷了几分，“还请娘子留下醒酒汤的方子，此后王爷若需应酬，我自会叮嘱他保重身体。”
江月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从容应下：“王妃说的是。” 她写下方子递过，指尖不经意间与梁流萤相触，带着微凉的温度，“王爷昨夜似有心事，喝到酣处曾喃喃自语‘收复河山’，民女虽不懂国事，却知王爷心中有丘壑，王妃若能多些体谅……”
“我的夫君，我自然知晓如何相待。” 梁流萤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江娘子的恩情，王府记下了，改日定当厚谢。只是男女有别，还请娘子今后与王爷保持距离。”
江月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却依旧保持着体面：“民女明白。” 她深深看了一眼内院方向，转身离去时，裙摆扫过阶前落叶，留下一声极轻的叹息。
梁流萤站在原地，望着那碗尚有余温的醒酒汤，心中五味杂陈。她终于明白赵景晨昨夜的荒唐并非偶然 —— 既是赌气，或许也是借着醉意，向她展示自己的 “后路”。可江月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情愫，像一根细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内院传来赵景晨的咳嗽声，梁流萤深吸一口气，端起醒酒汤缓步走去。她内心骂道：“渣男，居然敢找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