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的手仍紧握在一起,掌心被指甲掐出几道红痕。她立于大殿的中央,耳边不断回响着柳如眉最后那句话:“穿龙袍的人是你亲眼看见的!”
可她不能退却。
她抬眼望向萧彻,又扫过四周的大臣。众人没有任何动作。一阵风刮起,卷动她的袖口,露出手腕上一道陈年的旧伤。那疤痕像一根线,牵着她无法回头的过往——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停下。
禁卫军已围拢过来,铠甲相撞之声由远及近。柳如眉被两名士兵架着,拖向囚车。她仍在笑,嘴角渗出血迹:“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北狄早已埋进你们宫里了!二十年前的事,才刚刚开始!”
凌惊鸿没有理会她。她只对为首的校尉微微颔首:“关入天牢,途中加派两队巡逻兵。宗庙档案库加派人手,任何人不得靠近。”
校尉抱拳领命而去,队伍即刻启行。
囚车行至宗庙侧门时,柳如眉忽然奋力一挣,手腕一扬。一支黑色发簪自她发间脱落,坠地有声。
凌惊鸿瞳孔骤缩。
前世记忆瞬间翻涌而来——北狄的秘密武器,火药藏于发簪之中,一点即燃,足以炸塌半座楼宇。此物不该出现在宫中,更不该落入贵妃之手。
“蹲下!”她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人已疾冲而出。云珠反应极快,抄起铜盆里的水泼洒在地面,湿了一片。禁军迅速举盾结阵,将档案库门口牢牢封死。
那支发簪未碎,尾端却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引信已经被点燃。
凌惊鸿抽出短刀,刀尖轻挑,将发簪从石板上拨开,反手一甩——发簪飞入不远处的青铜大鼎。
鼎内传来一声闷响,如同狂兽怒吼。鼎身微微一晃,却未倾倒。火焰被吞入其中,只余一股焦臭味弥漫在空中。
四下归于静寂。
众人松了一口气。校尉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低声问道:“是否搜身?”
“立刻搜查。”凌惊鸿道,“每一寸衣料都要查。”
听到命令后,士兵立即行动,从发髻到鞋底无一遗漏。除几件首饰外,在她右脚袜底发现了一张极小的羊皮纸。纸上以北狄文字书写着一行:“事败则焚使馆,断线索。”
凌惊鸿凝视两秒,将纸折好收入袖中。
她转身走向偏殿。
巴图鲁已在廊下等候,面色阴沉。自他在朝堂揭出“承愿珏”真相后,便再未开口。此刻见她走来,他抬头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们的人?”
“不是你们。”凌惊鸿直视着他,“是混入你们队伍中的奸细。”
巴图鲁皱起眉头:“可他们都是北狄人。”
“但他们所作所为,不代表整个北狄。”她说,“你也听见了,柳如眉要炸的是宗庙,还要嫁祸于我。真正想毁北狄名声的,是背后之人。”
巴图鲁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你要我做什么?”
“带我去你们住处。”她说,“我要查,还有多少人接到‘烧馆’的命令。”
半个时辰后,北狄使馆被团团围住。凌惊鸿率禁军与礼部官员入内搜查。房间逐一翻遍,床板撬开,地毯掀起,连灶台也被拆解。
结果令人震惊。
三名文书官倒卧在地,脖颈带伤,口中塞着黄纸符咒;另有两人跪于枯井边,已然气绝,似是自尽,临死前仍在念诵咒语。
“全死了。”一名禁军禀报,“无人反抗,也未呼救,仿佛……早有准备。”
凌惊鸿蹲在一具尸体旁,小心取出其口中的符纸。纸上绘有诡异的符号,竟与她梦中所见到的旗帜纹路如出一辙。
这不是寻常自杀。
这是灭口。
她站起身,对巴图鲁道:“有人在你们内部下达了死令。这些人宁死不言,说明他们惧怕的并非死亡,而是死后魂魄不得安宁。”
巴图鲁脸色剧变:“这是巫祭誓约符。唯有高层祭司方可下令。”
“那就说明,你们内部也有问题。”凌惊鸿说,“但现在不是追责之时。我需要你配合,将所有幸存者集中起来,一个都不能少。”
巴图鲁点头应允。
当夜,十二名活着的使团成员被带到刑房外的空地上,武器尽数收缴。凌惊鸿亲临现场,立于火光之下,一一审视着他们的面容。
四周寂静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她,静候裁决。
“我知道有些人只是奉命行事。”她开口,“我不杀无辜之人。但从今日起,凡有隐瞒者,皆以同谋论处。”
无人言语。
她继续说道:“明日我将公布一份名单,上面之人曾私下见过柳如眉。若你们当中有人上榜,现在主动站出来,可免一死。”
言毕,她转身离去。
回到宫中时已是深夜。勤政殿的灯火还未熄,萧彻正在等待她。
他坐在案前,手中拿着那张羊皮纸的复写件。
“你做得很好。”他说,“若让那根发簪引爆档案库,十年祭祀记录便毁于一旦。”
“我不是为了保记录。”凌惊鸿道,“是为了留下证据。那些账本、刻文、玉片,都在证明一件事——北狄邪术早已渗透南朝。柳如眉,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
萧彻放下纸页,凝视着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清除残余之患。”她说,“查封一切与北狄祭祀相关的物品,严禁私传符咒法器。同时追查当年参与春祭的其余七个人下落。”
萧彻沉吟片刻:“此事由你全权负责。从今日起,你可调动东宫卫队,并节制部分禁军。遇紧急情况,可直入勤政殿面奏。”
说着,他取出一枚金虎符,轻轻推至她面前。
凌惊鸿并未立刻伸手去接。
“你会不会觉得我管得太宽?”
“你觉得呢?”萧彻反问,“换作他人,敢在朝堂揭发贵妃勾结外敌?敢在火药点燃之际挺身而出?”
他顿了顿:“这枚虎符,不是奖赏你的功劳,而是把你本就该有的位置,还给你。”
她终于伸手,稳稳接过虎符。
次日清晨,凌惊鸿再次来到宗庙外。
囚车仍在原地,柳如眉独困其中。一夜过去,她发丝凌乱,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见凌惊鸿走近,她猛然高声大喊:“二十年前那晚,你明明看见皇帝走进大殿!他是唯一穿龙袍的人!你说他不在,谁会相信?!”
声音尖利,传遍了广场的角落。
几名老臣互相对视一眼,悄然后退。
凌惊鸿立于高台之上,神色不动。
“你说皇上在场?”她朗声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二十年来,他从未动用过血祭之力?为何北狄典籍从不记载皇帝之名?因为这仪式只认血脉,不认身份。”
这些符号乃是北狄祖先设下的古老禁制,唯有蕴含北狄皇族血脉之人,其血液中的特殊力量方能与之共鸣,激活其中邪力。而当今皇帝,世代皆为南朝正统,体内无一丝外族之血,自然无法感应,更不可能参与那等血腥邪恶的血祭仪式。
她一挥手,两名禁军抬出一块青铜鼎的碎片。
“看这个。”她指向鼎上的刻痕,“这些符号,唯有北狄血亲才能激活。而今之帝王,毫无外族血脉。”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她继续说道:“她说什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意图炸毁宗庙、杀害大臣、勾结外敌、陷害忠良。这些罪行,任何一条皆可诛九族。”
她转身下令:“即日起,所有与北狄祭祀相关之物,一律封存,交由礼部焚毁。违令者,以谋反论处。”
命令下达,禁军即刻行动起来。
柳如眉在囚车内仍不住地叫骂,但周围之人冷漠以对,仿佛她的嘶吼不过是风中的残响。
此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过来,在凌惊鸿的耳畔低语几句。
她眉头一皱,快步朝宫门走去。
云珠紧随其后,忍不住问:“出了何事?”
“北狄使馆最后一间密室打开了。”凌惊鸿沉声道,“里面有一口棺材,贴着封条,写着我的名字。”
她们赶到时,棺材已被置于院中。黑木所制,四角钉有铜钉,正面以红笔绘着一个怪异的符号。
凌惊鸿走上前,伸手抚上棺盖。
一阵冰冷刺骨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