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沿着墙边悄然蔓延——她终于能看清脚下的路了。
那脚步声却再未响起,仿佛刚才只是风穿过砖缝的轻响。可她清楚,不是的。
地上的黑砖整齐排列着,每一块都刻着数字,从一到九,循环往复。她刚迈出一步,身后空气骤然沉重,仿佛有一种被无形的物件压迫般的感觉。
那个声音又来了。
极轻,像是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不是幻觉。有人正在靠近,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反而蹲下身子,将匕首轻轻贴在地面,划过前方三块砖。声音清脆,并无异常。她心中已然明了:机关不以踩踏触发,这一点已确认无疑。
前世她曾读过一本残破古籍,名为《九宫踏星录》,其中有一句:“数起于一,终于九,唯逆行为生。”她凝视脚下那块刻着“七”的砖,深吸一口气。
随即,她开始倒行——七、六、五,每一步间隔三秒,沉稳而精准。
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她站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回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唯有火光映出一个孤影,是她自己。
她收起匕首,低声对萧彻道:“别乱动,照我走过的路线跟上来。”
萧彻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上。当他一只脚踏上刻有“五”的砖面时,眉头微蹙:“这砖……怎么比别的冷?”
她未作回应,继续向前探路。越往深处,寒意越重,火光也渐渐黯淡。两侧石墙上浮现出粗糙的浮雕,线条虽简单,却令人心头不安。
壁画分为三幅。
第一幅描绘皇帝祭天,一人手持龙形玉佩立于星阵中央,四周大臣皆俯首跪拜。第二幅画面突变——同一个人被铁链束缚,跪于高台之上。第三幅最为骇人:他的头颅落地,鲜血染红星图,而那枚玉佩却被供入神龛。
她盯着星阵的位置,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玳瑁簪,举至火前细看。簪身纹路蜿蜒曲折,竟与壁画中的星轨完全吻合!更有七个凸起点缀其上,似是刻意标记。
“试试这个。”她说着,用簪尖依次触碰墙上对应的七个凹痕。
第一下,毫无动静。
第二下,墙缝中传来“咔哒”一声,仿佛机械启动。
第三下刚落,整面墙猛然一震!尘灰簌簌而落,左侧石板缓缓内滑,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与此同时,她发现簪尾原本一道淡淡的刻痕,竟已消失不见了。
仿佛任务完成,痕迹自动抹除。
萧彻上前几步,望着壁画问道:“这个人……为何会被杀?明明是他主持祭祀。”
“因为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她低声道,“有些秘密,活人知晓,便非死不可。”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窄道。地上仍是黑色方砖,看似杂乱,实则暗藏洛书之变,专为迷惑误入者所设。
前行不足十步,前方分出两条路径:左边笔直深入,右边略呈弯曲,尽头似有微光。
她立即抬手拦住萧彻。
火光照去,只见右侧通道的地砖缝隙间,飘着一丝极淡的雾气。她蹲下身,屏息轻嗅——带着甜腥之味,闻久之后太阳穴隐隐作痛。
“有毒。”她迅速退开,“是迷魂类烟雾,吸入过多会昏厥。”
“那走左边?”萧彻问。
她摇头:“太过干净反而不对。此地岂能无陷阱?越是看似安全,越藏杀机。”
她取出一枚铜钱,抛入右侧通道入口。铜钱落地瞬间,雾气骤然扩散,循着特定轨迹流动,最终凝聚于几块砖上。她眯眼细看——那些砖上的数字,全是“三”。
“死门为‘三’。”她低声呢喃,“必须避开。”
再思洛书口诀:“戴九履一,左三右七。”真正的生路,应绕开关键数字。
她选定路线,依“二、四、八、六”之序蛇形前行,每一步皆精准落在指定数字之上,不敢有半点的差池。
萧彻紧随其后。行至中途,他脚步稍快,险些踩上刻“三”的砖。她猛地一把拽住其腕,将他拉回。
“慢些。”她声音极轻,“差之毫厘,万劫不复。”
萧彻喘息片刻,点头应下,额上已沁出冷汗。
二人终穿迷阵,抵达尽头。一扇巨大的石门横亘在眼前,通体漆黑,无锁无隙,唯中央嵌有一可转动的铜环。环上刻满了残缺不全的符号,缺口形状诡异。
她取出玳瑁簪,比对片刻,将簪插入铜环凹槽。
严丝合缝。
“要转吗?”萧彻站在她身后问。
她未答,只缓缓推动铜环,依壁画星图轨迹,逆时针旋转一圈。
每转一度,簪身光芒便黯淡一分。原本若隐若现的纹路逐渐消散,似被抽去了力量。
当铜环完整转毕,最后一道暗纹彻底消失。簪子恢复寻常模样,再看不出来有丝毫的异样。
轰——
一声闷响自地底传来,石门从中裂开,向两侧缩入墙内。一股陈年寒气扑面而至,夹杂着腐朽的气息。
室内不大,仅数丈见方,置有一棺、一镜,四壁遍布痕迹。
一口半开的棺材置于中央,棺盖斜倚一旁,内里漆黑,深不见底。上方悬着一面铜镜,镜面朝下,火光照之竟不反光,镜框边缘尚有数道浅浅的刮痕。
她举起火炬,照亮四周。
墙上无字无画,唯余几道深刻的抓痕,似有人曾奋力挣扎的痕迹。
萧彻一步踏入,脚步一顿:“这里……有人来过。”
她顺其视线望去。棺沿布满灰尘,唯一处被人擦拭过,留下了掌心大小的一块空白。地面积尘厚重,唯近铜镜处,有两道浅浅的拖痕。
“不止一人。”她说,“最近三日内到访。”
她上前一步,正欲查看棺中情形,忽觉心头一紧——这镜子,为何朝下?
就在这一瞬间,头顶铜镜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镜框边缘缓缓裂开一道细缝,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垂落而下,距她的额头,仅余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