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刚触到九狱塔投影，识海中便传来锥心刺痛。
九狱塔第八层与第九层间的屏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像是被某种古老力量强行撬开——那是轮回狱苏醒的征兆。
他额角渗出冷汗，却死死咬着牙，玉片上的星纹与塔影重叠的刹那，整片虚空突然泛起涟漪，仿佛有人撕开了时间的茧。
咔嚓——
崖下的山风突然倒卷，林渊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
断壁上的青苔褪去岁月痕迹，重新变得鲜绿；月光不再是银白，而是化作流动的金砂，在虚空中凝结成一座神殿。
殿门刻着的初代斩劫者五个字突然活了过来，像有无数道剑意在其中游走，割得他眼眶生疼。
这是...斩劫之战的现场？林渊喉结滚动，声音发颤。
他看见殿内原本模糊的身影清晰起来：七位披甲的修士立在破碎的星轨间，他们的法袍上都绣着二字，剑指苍穹的姿势凝固在某个瞬间——那是与混沌意志决战的最后时刻。
可下一刻，画面急转。
五位周身环绕着圣辉的身影从云端降下，他们的法相上刻着仙域各大圣地的图腾。
为首的白须圣人抬手按住最前一位斩劫者的天灵盖，声音却像淬了冰：此战损耗过巨，需以血祭稳固天道。
圣主！
我们以命相搏才守住界壁——斩劫者的话被生生截断。
白须圣人指尖泛起混沌特有的紫黑雾气，竟顺着斩劫者的经脉钻了进去。
其他四位圣人同时结印，原本被斩劫者封印的混沌裂隙突然扩大，无数触手般的黑雾缠上那些披甲修士的脖颈。
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听见斩劫者们的惨嚎穿透时空，其中一道声音格外清晰：原来...你们早与混沌勾结！白须圣人的圣辉突然暗了一瞬，却更快地扬起：天道需要新鲜的血祭，而你们，不过是过时的棋子。
识海中的九狱塔突然剧烈震颤，林渊踉跄后退半步。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知何时已悬在断崖外，山风灌进衣领，像无数只手在拽他坠落。
更远处，天机阁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玄冥的法相正在撕裂云层，那只淌着黑血的右眼死死锁着他，连声音都带着裂痕：逆命者，当入归墟！
天命归墟阵启动的刹那，林渊周身的时间开始混乱。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身侧分裂成七八个重影，有的在颤抖，有的在吐血，有的正拼命往九狱塔注入灵气。
九狱塔的投影开始变淡，残图上的星纹正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像被橡皮擦去的字迹。
不能断！林渊咬碎舌尖，腥甜漫入喉间。
他想起秘藏殿里刻着的竹简，想起苏清璃寒毒发作时攥紧他衣袖的手，想起她说等雨停了，我送你一把荷叶伞时弯起的眼尾。
逆命之火从掌心腾起，他竟引燃了一缕神魂——那是修士最本源的命火，燃尽便再无转世可能。
火焰裹着残图重新融入九狱塔，林渊的识海瞬间被剧痛淹没。
他听见九狱塔第九层传来古老的呢喃，像是在说欢迎回家。
画面重新清晰时，他正看见白须圣人将最后一位斩劫者的魂魄投入混沌裂隙。
而在裂隙边缘，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素色裙裾被黑雾掀起，却始终没有回头。
清璃？林渊脱口而出。
那道身影微微一僵，侧过半张脸——是苏清璃，却又不是。
她的眼底没有往日的温柔，只有死寂的平静，像是早已知晓这一切，甚至...参与其中。
林渊的心跳漏了一拍，喉间的腥甜突然变得苦涩，他想起这些年寻药时她总说这毒解不了，是我该受的，想起她每次看见九狱塔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
原来你早知道...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九狱塔在识海发出哀鸣，轮回狱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
玄冥的法相已近在咫尺，黑血滴在他脚边的青石板上，发出的腐蚀声。
林盟主好手段。玄冥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刃，但天命不可违，你看到的，都将成为归墟的养料。
林渊突然笑了。
他望着逐渐消散的神殿虚影，逆命之火在掌心烧得更旺。
神魂燃烧的剧痛中，他想起墨痕说去看秘藏殿的竹简时染血的道袍，想起那些被刻成罪徒的斩劫者姓名下，隐约可见的二字——那是千年前某位斩劫者的血脉印记。
归墟？他抹去嘴角的血，逆命之火顺着指尖窜上九狱塔投影，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阵牢，还是我的火烈。
天机阁方向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林渊转头望去，只见秘藏殿的飞檐上，一道玄色身影正俯身捡起半片竹简，腰间本该挂着的铜铃不知何时落在了青石板上，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墨痕...林渊低喃。
玄冥的法相猛地一颤，右眼的黑血涌出更急。
林渊趁机将最后一缕逆命之火注入九狱塔，塔影瞬间暴涨，将他与玄冥的法相一同笼罩在金色光晕中。
画面彻底黑下前，林渊听见苏清璃的声音，从很古老很古老的岁月里飘来：阿渊，若有一日你见到真相，记得...别为我停下。
林渊的意识是被石板棱角刺破掌心的刺痛拽回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喉间的腥甜涌得更凶，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正顺着永恒彼岸四个字的凹痕往下淌。
识海深处九狱塔的嗡鸣渐弱，却在他太阳穴里敲出钝响——方才回溯时燃烧的那缕神魂，此刻像被抽干的灯芯，连运转灵气都带着滞涩。
咳...他撑着膝盖起身，石屑簌簌落在手背。
月光不知何时被阴云遮住，崖边的松树在风里摇晃，投下的影子像无数只挣扎的手。
直到一片带着墨香的竹简地落在脚边，他才惊觉崖下不知何时多了道玄色身影。
墨痕半倚在断裂的碑座上，腰间铜铃的丝线断了半截，碎玉片散在他脚边。
他左手还攥着半卷未及收进袖中的《天机秘典》，右掌摊开处，几片用蝉翼纸裹着的竹简正泛着幽光。
见林渊望来，他扯动唇角笑了笑，却有血珠顺着嘴角滑落：盟主醒了？
林渊弯腰拾起竹简，指尖触到纸页时，分明感觉到上面还留着墨痕的体温。
展开的瞬间，斩劫录三个古篆便刺痛了他的眼——第一页赫然画着七道身影，与他在回溯中所见的斩劫者分毫不差，只是在第七人身后，用朱砂点了颗极小的星芒，旁边批注：林氏血脉，千年一现。
这是...林渊的声音发颤。
我守着天机阁典籍八百年，墨痕咳嗽着，指节抵在肋下，那里的道袍已被血浸透，三天前整理归墟阁旧档时，发现夹层里藏着初代阁主的手札。
原来所谓，不过是圣人与混沌交易的遮羞布——他们需要新鲜的血祭，便让天机阁用星轨推算出最适合的。他抬头望向林渊，眼底的光比月光还亮，那些被刻在罪徒碑上的斩劫者，其实是最早发现真相的人。
而你在回溯里看到的苏姑娘...
林渊的手指突然蜷起，竹简边角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想起那道背对着他的素色身影，想起她眼底的死寂，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她...也是他们的棋子？
更准确地说，墨痕的声音轻下去，她是混沌意志在人间的锚点。他指腹抚过林渊手中的《斩劫录》，当年斩劫者试图封印混沌裂隙时，圣人用她的魂魄做了引子。
所以她的寒毒解不了——那是混沌之力在侵蚀她的神魂，也是圣人用来控制裂隙的锁。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两人之间。
林渊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激烈的法诀碰撞声，抬头望去，天机阁方向有三道遁光正在缠斗，其中一道正是玄冥的玄色法袍。
他们发现了？林渊皱眉。
墨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底浮起一丝冷笑：三长老方才闯进归墟阁，看到了我藏起来的手札。
现在整个天机阁都在传——玄冥阁主用之名，替圣人掩盖了九次血祭。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染血的手按在《斩劫录》上，这副本...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记住，圣人需要的是可控的劫，而你要做的，是让他们的棋盘...碎成齑粉。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淡去，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林渊下意识去抓，只触到一片虚无——那是用禁术强行剥离本体的残影，真正的墨痕此刻怕是已被玄冥的追魂术锁定。
墨痕！林渊低喝一声，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撞在崖壁上。
他握紧《斩劫录》，转身时瞥见方才墨痕倚着的碑座，那里用血写着一行小字：苏姑娘在九狱天最深处，混沌裂隙旁有破妄镜
九狱天...林渊默念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命纹石板。
石板上的永恒彼岸四个字突然泛起微光，与九狱塔在识海的投影产生共鸣。
他这才注意到，天机阁方向的打斗声愈发激烈，隐约能听见三长老的怒吼：原来那些被送进归墟的修士，都是给圣人祭旗的血食！
逆徒！玄冥的暴喝震得云层裂开缝隙，月光重新倾泻下来。
林渊看见玄冥的法相正在崩塌——他右眼的黑血已凝成黑痂，左半边脸却浮现出老年人才有的皱纹，显然为了镇压变故强行燃烧寿元。
而在法相下方，七位长老正结起北斗阵，每人手中都举着半卷泛黄的手札——正是墨痕说的初代阁主手迹。
林盟主！三长老突然抬头望来，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我们已切断天机阁与圣人的联系！
归墟阵的阵眼在天命井，只要毁了它——
住口！玄冥的法相猛地拍出一掌，三长老的话音戛然而止。
林渊看见那道身影被拍进山体，碎石飞溅中，半卷手札落在离他不过十丈的地方，封皮上血祭实录四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
原来...我们不过是他们的棋子，林渊低头望着《斩劫录》上林氏血脉的批注，又想起回溯里白须圣人说过时的棋子，喉间的苦涩漫到眼眶，而他们，也不过是另一方的奴仆。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九狱塔在识海突然剧烈震颤。
林渊望着天机阁方向摇摇欲坠的法相，望着掌心发烫的命纹石板，忽然想起墨痕说的破妄镜，想起苏清璃那句别为我停下。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的赤红已褪成冷冽的暗金——那是九狱塔轮回狱觉醒时才会有的光。
因果...他低喃着，指尖按在眉心，九狱塔第八层的封印地裂开一线。
远处玄冥的法相突然一滞，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
林渊望着自己在月光下的影子，看见有细碎的光粒正从影子里飘向天机阁方向——那是因果之力在剥离，在锁定，在编织一张属于逆命者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