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作战室的油灯烧得“滋滋”响,灯芯上结了层黑炭,把满屋子的人影晃得忽明忽暗。参谋们围着那张快被戳烂的地图,烟卷抽了一地,空气里混着烟草味和汗味,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缸。
“黑虎山那片矿区,绝对有猫腻。”一个矮胖的参谋用手指戳着地图上的红点,指甲缝里全是黑泥,“侦察分队找到的防护服碎片,我让被服厂的老冯看过,那料子是防化专用的,鬼子的普通部队根本穿不起。”
“还有那些消毒液瓶子,”另一个年轻参谋补充道,声音有点发紧,“上面的批号查过了,跟去年扫荡时投的细菌弹是一个系列。这说明啥?说明他们一直在这儿搞事,不是临时起意。”
师长把军帽往桌上一摔,露出满是胡茬的额头。“管他是测试完了还是被发现了,这股子带毒的玩意儿必须盯死!”他的拳头砸在地图上,“砰”的一声,震得油灯都跳了跳,“主力要应付正面扫荡,没空分兵,得搞支特别行动队!”
特别行动队的任务,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能吓死人。
一是要像狗鼻子似的,在敌占区里闻出那支生化部队的动向,哪怕他们藏在坟堆里也得扒出来;二是瞅准机会下手,要么把武器库炸成飞灰,要么把核心情报弄回来——哪怕是张带血的纸片也行。
可人选难住了所有人。
这支神秘莫测的队伍肩负着一项艰巨使命——完成一项极其危险且高度机密的任务!然而,想要成功执行这项任务并非易事,因为它要求这支队伍必须拥有三项独门绝技:
首先,他们得像山里狡猾的狐狸一般,具备超乎寻常的侦察本领,可以在敌方布下天罗地网式的严密监控之下自由穿行,却又能巧妙避开所有眼线耳目,不留下丝毫蛛丝马迹;
其次,这些队员个个都是爆破专家,对于各种类型的炸药性能以及引爆方法可谓如数家珍,甚至比那些经验老到的鞭炮制造商还要厉害几分。
无论面对怎样坚固无比的金属堡垒或是复杂难解的机关陷阱,只要经他们之手,便能迅速洞察其中破绽,并精准无误地找出突破口,一举将之摧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每个成员都应深谙化学防护之道,对各类有毒有害物质及潜在威胁了然于胸。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在执行任务途中万无一失,避免因误食或误触某些致命物质而导致前功尽弃。毕竟,若是连自己的小命都难保,又何谈顺利达成最终目标呢?
“太难找了。”李干事蹲在门槛上,烟蒂扔得像条小蛇,“懂这个的大多在后方搞研究,细皮嫩肉的,哪经得住敌占区的折腾?”
就在众人唉声叹气的时候,通信员掀帘子进来,嗓门亮得像敲锣:“报告!延安来的杨参谋到了!”
杨佳辉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作战室,他的身影略显单薄,但却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信。只见他身上背着一个破旧不堪的皮包,这个皮包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包带被磨损得发亮,仿佛承载着岁月的痕迹。而从那鼓胀的外形可以看出,皮包里肯定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资料。
再看杨佳辉本人,他身着一件经过多次洗涤后变得灰白的布制干部服装,显得朴素无华。然而,正是这样简单的装扮更凸显出他内在的气质与魅力。他将衣袖高高卷起至手肘处,一截粗壮有力、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展现在众人眼前,给人以坚韧不拔之感。
最后,当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可以看到一副精致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之上,透过镜片能够感受到那双明亮如星辰般闪烁的眼眸。当他扫视整个作战室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沉稳内敛的锐利气息,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敏锐的洞察力。
“我申请加入特别行动队。”他没多余的话,往师长面前一站,腰杆挺得笔直,“在苏联学过军事工程和化学防护,芥子气、路易氏剂的防护规程都熟,爆破也懂点皮毛。”
屋里瞬间安静了,烟卷烧到手指头都没人动。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像教书先生的人,居然敢接这玩命的活儿。
“你是延安派来的骨干,”师长盯着他看了半天,语气沉得像块铁,“这任务九死一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首长,现在不是论资历的时候。”杨佳辉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这活儿专业太强,让不懂行的同志去,就是白白牺牲。我去,至少能让队伍少踩坑,多几分胜算。”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执拗,“再说,我学这些,不就是为了这会儿能用得上吗?”
赵佳贝怡是在第二天的碰头会上见到他的。
她刚把文件残片的分析结果念完,正低头收拾草纸,就听见师长喊:“佳贝怡,过来认识下,这是杨参谋,懂化武防护。”
杨佳辉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草纸上,突然“咦”了一声。“这是你画的病原体结构?”他伸手拿起一张,手指在“细胞膜受体”那部分轻轻点了点,“思路很新啊,尤其是这个受体结合位点的推测,跟我在苏联文献上看到的观点能对上。”
赵佳贝怡愣了愣——这还是头一个能看懂她画的“鬼画符”的人。那些关于基因差异、受体阻断的想法,她只敢在草纸上瞎画,连汉斯医生都没跟过深聊,没想到居然被他一眼看透了。
“随便画画,可能不太对。”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很对。”杨佳辉把草纸放回桌上,语气诚恳得很,“在没有显微镜和培养皿的条件下,能分析到这个程度,不容易。你用草药提取物干扰病菌感染的思路,其实就是在阻断受体结合,方向完全没错。”
他的话像股暖风吹进心里,赵佳贝怡憋了好久的委屈突然涌上来——原来她的那些奇思妙想,不是瞎琢磨。
“鬼子的新武器要是投入战场,”杨佳辉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扫过窗外的山林,“扩散速度可能比鼠疫还快,到时候光靠草药怕是顶不住。得拿到他们的核心数据,知道这玩意儿的弱点在哪儿,才能对症下药。”
赵佳贝怡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那些融合了空间理论的数据分析,想起那个“阻断受体”的猜想,确实缺实打实的证据来验证。如果能拿到鬼子的实验数据……
“可是这任务太危险了。”她忍不住插了句嘴,声音有点发颤,“敌占区到处是鬼子的岗楼,还有特务……”
“危险才更得去。”杨佳辉笑了笑,嘴角扬起个浅淡的弧度,“总不能让危险堵在家门口,等着它找上门吧?”他看着赵佳贝怡的眼睛,语气认真得很,“赵医生,你的研究很重要,要是能拿到样本和数据,你的那些想法就能落地,到时候能救多少人?”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心里,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她想起那些在细菌战中痛苦死去的村民,想起段安瑞留下的那封电文,突然觉得手里的草纸重得厉害。
特别行动队的名单很快定了下来。杨佳辉当技术顾问,队员是从各部队挑的尖子:有能在山里跑一天不喝水的侦察兵老郑,有能把雷管玩出花来的爆破手小马,还有个在日本留过学的翻译小李,据说能模仿鬼子军官的腔调。
出发前夜,杨佳辉提着盏马灯,站在了赵佳贝怡的土坯房门口。
“赵医生,给你带了点东西。”他从皮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厚厚的,用细麻绳捆着,“这是我整理的笔记,关于化学防护的,还有些毒理学知识,或许对你有用。”
赵佳贝怡接过信封,指尖一沉——里面至少有几十页纸。她捏了捏,纸页边缘磨得很光滑,显然是翻了很多遍的。
“这是你的心血……”
“放我这儿也是闲着。”杨佳辉打断她,语气轻描淡写的,可眼神里藏着点啥,被灯光一晃就没了,“这次行动,说不准就回不来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希望这些东西能通过你,接着发挥点作用。”
他说得太坦然,坦然得让人心头发紧。赵佳贝怡抬头看他,马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眼镜片后面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却又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啥。
“杨参谋,你一定要回来。”她攥紧信封,指节都白了,“这些知识,得你亲自来讲才清楚,我好多地方可能看不懂。”
杨佳辉笑了笑,没接话。他转身往门口走,马灯的光晕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条没头的蛇。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脚,回头看了眼桌上的草纸。
“你的思路是对的,”他说,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坚持下去。”
说完,便推门走进夜色里。马灯的光在崎岖的小路上晃了晃,很快变成个小小的红点,消失在崖边的拐角,像颗熄灭的星星。
赵佳贝怡站在门口,手里的信封烫得吓人。山风吹过来,带着股松针的寒气,刮得她后颈发麻,起了层鸡皮疙瘩。
不知为啥,心里突然涌起股不祥的预感,像块石头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她望着杨佳辉消失的方向,总觉得那片夜色里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那支即将深入虎穴的队伍。
特别行动队的任务代号,定为“斩毒”。
可这毒,真能那么容易斩掉吗?
赵佳贝怡关上门,把油灯调亮了些。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的笔记写得工工整整,字迹清秀得像打印的,还画着不少示意图:防毒面具的滤毒罐构造、不同毒剂的应急解毒配方、甚至还有几种生化武器的识别特征,连颜色和气味都标得清清楚楚。
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枫叶,红得像血,边缘却很完整,显然是被人精心收藏过的。
她把笔记放在段安瑞的信旁边,又压上那些文件残片的分析。桌上的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把这几样东西的影子投在墙上,重重叠叠的,像座小小的山。
窗外的哨兵换岗了,枪托磕在石头上,“邦”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赵佳贝怡深吸一口气,拿起杨佳辉的笔记,凑到灯前仔细看——她得趁着现在,把这些知识啃透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用上。
只是那股不祥的预感,总在心头绕来绕去,像根没系紧的线,悬着,晃着,让她眼皮子直跳。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黑虎山深处,一队穿着防化服的日军正扛着铁箱子,往密林里钻。箱子上的生化标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只蛰伏的野兽,正等着猎物上门。
而特别行动队的脚印,已经出现在通往敌占区的小路上,浅浅的,很快就被风吹来的落叶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