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秃子的报复与“借刀杀人”
哗啦啦——
崭新的、带着油墨气的百元大钞，被费小极厚厚一沓拍在王老油腻腻的快递柜台上，声音脆得像抽了谁一耳光。
“老王叔，点点！上个月的‘茶水费’！多出三百，算兄弟请嫂子买花戴！”费小极叼着根刚拆封的硬中华，烟雾缭绕里，那张年轻的脸带着一股子刻意压也压不住的暴发户的嚣张劲。他特意挑在快递点人最多的时候来，就是要让这条街都看看，他费小极站起来了！
老王那双被褶子糊住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闪，干枯的手像秃鹫爪子一样飞快地把钱拢进抽屉，脸上挤出菊花般的笑容：“哎呀小极兄弟！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嫂子戴哪门子花！这…这多不好意思！”嘴上这么说，手下锁钱的动作却利索得惊人。
周围等着取快递的几个学生仔、打工妹，眼神复杂地瞟着费小极鼓鼓囊囊的背包和新换的、带着巨大勾子的运动鞋，低声议论着。费小极很享受这种目光，像喝了二两烧刀子，从喉咙眼一直热到脚底板。他故意把背包拉开点缝，露出里面另外几捆红艳艳的边角。
“小意思！”费小极吐了个烟圈，牛皮哄哄地拍着老王肩膀，“跟着极哥混，保你有肉吃！下个月，还有大活儿！”他声音不小，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老王点头哈腰，眼里的贪婪却像浇了油的火苗，烧得更旺了。
刚走出快递点，皮猴就一脸贼兮兮地凑过来：“极哥，老王那老东西，眼神不对劲啊，跟饿狼似的盯着你包……”
“盯着就盯着呗！”费小极嗤笑一声，把半截中华弹进路边臭水沟，“眼红？让他眼红去！老子凭本事赚的钱，他还能抢了不成？”
他抬头看了看城中村狭窄的天空，灰蒙蒙的，像块用了八百遍没洗的抹布。钱是真好啊，能把老王这样的老油条都变成哈巴狗。这感觉，比他妈在林薇薇那粉色跑车里吹空调还爽十倍！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成了这条街的王，脚踩的是金山，呼出的是财气。
“轰隆——！”
一声炸雷撕裂了沉沉的夜幕，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有家小卖部”那歪歪扭扭的灯箱招牌。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在积满油污的水泥地上砸出一片片浑浊的水花。
就在这风雨交加、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的时候。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粗暴地撕碎了雨夜的宁静！
小卖部那扇摇摇欲坠的玻璃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得粉碎！玻璃渣子像冰雹一样四处飞溅！
几个黑影，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露着鼓囊囊的腱子肉和狰狞的纹身（青龙、过肩龙、骷髅头），手里拎着锈迹斑斑的钢管和棒球棍，像饿疯了的野狗一样冲了进去！
领头的是个光头，在惨淡的应急灯光下油光发亮，脖子上挂着条小拇指粗的金链子，正是城南臭名昭着的混混头子——陈秃子！
“操你妈的！都给老子砸！一件不留！”陈秃子嘴里叼着烟，眼神狠得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脚就把门口摆放香烟的玻璃柜台踹翻在地！中华、玉溪、红塔山……各种档次的烟盒稀里哗啦撒了一地，瞬间被踩踏得稀烂！
“啊——！！！”正在柜台后面打盹的胖婶被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整个人缩成一团，死死抱住装钱的铁皮盒子。
“老肥婆！给老子滚开！”一个纹着骷髅头的大汉抡起钢管，“砰”地一声闷响，狠狠砸在胖婶护着的铁皮盒子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胖婶手臂发麻，盒子脱手飞出，里面的零钱、钢镚儿天女散花般撒得到处都是！
“我的钱！我的货啊！畜生！你们这群天杀的畜生！”胖婶瘫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其他几个混混像疯了一样，抡起家伙见东西就砸！
棒球棍横扫货架，瓶瓶罐罐的酱油、醋、料酒如同被砍了头的士兵，噼里啪啦摔下来，酱色的液体混合着玻璃碴子流了一地，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钢管狠狠砸向冰柜，“嘭”的一声巨响，冰箱外壳凹下去一大块，制冷管破裂，白色的冷气嘶嘶地喷出来。
摆放零食的架子被整个掀翻，薯片、虾条、辣条包装袋被踩爆，花花绿绿的碎屑和着地上的污水，一片狼藉。
墙上那块写着“炽焰魔龙 - ￥5800 现金交易”的小黑板，被一只沾满泥巴的脚狠狠踩碎！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干净利落，凶残至极！
陈秃子狠狠吸了口烟，把烟屁股吐在满地狼藉中，一脚踩灭。他蹲下身，用钢管挑起胖婶那张涕泪横流、惊恐万分的胖脸，狞笑着：“肥婆，给那个叫费小极的小杂种带句话！这城南的地盘，是老子的！再他妈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捞偏门，下次砸的就不是店了！老子把他那身贱骨头一寸一寸敲碎了喂狗！听清楚没？！”
胖筛筛糠似的抖着，只会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气音。
陈秃子站起身，啐了一口浓痰在唯一还算干净的一箱泡面上，大手一挥：“撤！”
几条黑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狂风暴雨中，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吓傻了的老女人。雨点疯狂地打进没了门的店铺，冲刷着破碎的玻璃和污秽，也冲刷着胖婶脸上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心痛的泪水。那块写着“炽焰魔龙”的破碎黑板，在污水里格外刺眼。
消息传到“极速风暴”网吧二楼角落时，费小极正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盘算着今天刚收上来的几笔现金。皮猴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得像刷了层劣质白灰，裤腿上溅满了泥点，说话都带了哭腔：
“极…极哥！不好了！出大事了！胖婶的小卖部…让…让陈秃子带人给砸啦！稀巴烂啊！货全毁了！胖婶差点被打死！陈秃子放话…说…说下次要敲碎你骨头喂狗啊极哥！”
“啥？！”费小极嘴里的烟啪嗒一声掉在油腻的键盘上，溅起几点火星。他脸上的得意和嚣张瞬间凝固，像是被冻住的猪油，下一秒，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了！
陈秃子！
这个名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费小极的心尖上！城南这片真正的“地头蛇”！手下养着一帮敢动刀见血的亡命徒！自己这种在网吧里耍耍小聪明、倒腾点虚拟皮肤的“小黄牛”，在人家眼里，恐怕连盘开胃菜都算不上！
恐惧！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像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了费小极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能想象到胖婶铺子里的惨状。陈秃子说砸碎他骨头喂狗，那就绝对不是吓唬人！那帮人是真敢下死手的！
“操！操！操他妈的陈秃子！”费小极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塑料凳，凳子腿撞在机箱上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头发被他抓得像鸡窝。
硬拼？那是找死！刚子块头大点，皮猴机灵点，毛豆还是个半大孩子，加上他自己，四个网吧混子，够人家陈秃子手下那些刀口舔血的打手塞牙缝吗？
报警？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他自己干的什么勾当？倒卖虚拟物品，线下现金交易避税，还用了外挂脚本！警察来了，陈秃子不一定有事，他费小极第一个就得进去！
“妈的！妈的！妈的！”费小极一拳狠狠砸在冰凉的水泥柱子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能硬扛！硬扛就是鸡蛋碰石头，死路一条！
可就这么认怂？交出地盘，吐出所有赚的钱，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滚出城南？那他费小极以后还怎么混？林薇薇知道了怕不是要笑掉大牙！刚才在老王那里的风光，瞬间就成了最响亮的耳光！
“老子…老子不能就这么算了！”费小极喘着粗气，眼睛因为恐惧和愤怒布满了血丝。他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痞气和狡狯，在绝境中被彻底激发出来！他猛地想起了小时候在城中村污水沟边看过的一幕：两条野狗为了抢一块带肉的骨头，互相嘶吼撕咬，最后骨头反倒被旁边一只等着捡便宜的瘸腿老狗叼走了！
借力打力！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火光，倏地闪过他混乱的脑子。
陈秃子在这城南也不是一手遮天！他记得，前些日子在老王快递点听几个老混混吹牛打屁时提过一嘴，说陈秃子和城西新冒头的“刀疤强”，因为抢一个地下赌场的“安保”生意，差点在“夜莺”歌厅门口火并！
刀疤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听说脸上那道疤就是早年跟人抢地盘时被砍的！
费小极浑浊的眼珠子开始疯狂转动，像两个高速运转的马达。
“皮猴！”他猛地停住脚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疯狂的冷静，“你他妈不是号称‘城南包打听’吗？给你一天时间，发动你所有狐朋狗友，给老子查！查陈秃子和他那几个骨干手下！特别是放高利贷和催债的事！他们平常在哪收债？打人？手段有多狠？越详细越好！特别是证据！录音！视频！哪怕是模糊的！偷拍的！都行！”
“刚子！”他又转向块头最大的跟班，“你负责盯梢！悄悄跟着陈秃子手下那个叫‘烂牙雄’的狗腿子！那家伙专干催债的脏活！看他去哪，干了什么！记住！千万别被他发现！离远点！”
“毛豆！”最小的毛豆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你…你不是会鼓捣那二手破手机吗？找！找个自带录音录像功能还凑合的！像素低点不怕！关键是要隐蔽！”
三个小弟被他这突如其来、杀气腾腾的指令弄懵了。
“极…极哥？咱…咱这是要跟陈秃子硬干？”皮猴声音发颤。
“硬干？干你个头！”费小极低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狡猾笑容，像黑暗中窥视猎物的鬣狗，“老子要借刀！借刀疤强那把快刀，剁了陈秃子这条老疯狗！”
接下来的几天，费小极团伙从热火朝天的“黄牛帝国”建设者，瞬间转入了紧张刺激的地下情报工作。
皮猴发挥了他混迹底层、三教九流都认识的“特长”，几包好烟，几顿廉价烧烤，加上绘声绘色的“诉苦”（说陈秃子霸道，连他们这种小虾米都不放过），还真从几个同样被陈秃子压榨过的小商户、小摊贩嘴里，套出了不少信息：
“烂牙雄昨天又在‘老张面馆’门口打人了！一个欠了三千块‘水钱’的小工，被他们拖出去打断了胳膊！老张吓得差点报警，被烂牙雄用刀指着鼻子威胁删了监控！”
“陈秃子放贷利息高得吓死人！九出十三归都是轻的！利滚利！借钱的是旁边电子厂一个主管，被逼得差点跳楼！”
“他们放贷收债的老据点好像就在‘悦来’旧旅馆后面那个废弃的台球室里！晚上经常有人哭爹喊娘的！”
刚子负责外围盯梢。他不敢靠太近，像个真正的影子，远远缀着烂牙雄那伙人。他亲眼看到烂牙雄带着两个打手，把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堵在一条死胡同里，拳打脚踢，逼着对方跪下磕头。刚子躲在一堵破墙后面，手心全是汗，偷偷用毛豆给他的手机录下了模糊的画面和隐约的叫骂声。
毛豆则负责技术支援。他那部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的旧手机，摄像头勉强能用，自带录音功能。他像个潜伏的小特务，在皮猴指点的一些“高危区域”附近转悠。一次运气爆棚，他假装在废弃台球室旁边的墙角撒尿，正好听到里面传来烂牙雄凶狠的咆哮和一个女人凄厉的哭求声：“雄哥！再宽限几天！求求你了！我…我把孩子的学费先给你！别动我孩子！” 毛豆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哆嗦着按下了录音键……
费小极坐镇网吧深处，像一个阴冷的指挥官，接收、整理着这些“战利品”。听着录音里凄惨的哭嚎和凶狠的威胁，看着视频里模糊但足够看出暴力的画面，他胃里一阵翻腾，有点恶心，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兴奋！
这就是证据！把陈秃子往死里整的证据！
他找来一个旧U盘，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音频、视频文件拷进去，命名为“城南垃圾清理包”。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劲爆，删掉重命名为“陈秃子断头台素材”。
三天后，一个闷热的黄昏。
城西边缘，一家挂着褪色“港式烧腊”招牌、油腻腻的小茶餐厅里。
费小极独自坐在最角落、光线最昏暗的卡座里。他没点任何东西，面前只放着一杯免费的、漂着两片蔫黄柠檬的白水。他穿着最不起眼的灰色旧t恤，帽子压得很低，手心却全是冰凉的汗。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紧张得像只随时准备钻洞的老鼠。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剃着青皮头、脸上从左边眉骨斜拉到右脸颊有一道狰狞蜈蚣状刀疤的精悍男人走了进来。他眼神锐利如鹰隼，冷冷扫视了一圈餐厅，目光落在费小极身上时，没有任何波动。他身后跟着一个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壮汉，还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却眼神阴鸷的瘦高个。
刀疤强！
费小极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强忍着才没站起来就跑。这气场，比陈秃子更冷，更硬，像块淬了冰的钢板！
刀疤强径直走到费小极对面坐下。壮汉和眼镜男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像两尊门神。
“东西？”刀疤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没有任何废话。
费小极深吸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那个贴着“断头台素材”标签（标签已被他撕掉，只剩一点痕迹）的旧U盘，推到刀疤强面前油腻的桌面中央。动作有点颤抖。
刀疤强没动，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金丝眼镜男。眼镜男面无表情地拿起U盘，又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台巴掌大的平板电脑和一根数据线，动作麻利地连接、操作起来。他点开音频文件，烂牙雄那嚣张凶狠的叫骂和受害者凄厉的哭求声，瞬间通过耳机线清晰地传入刀疤强的耳朵。
眼镜男又点开那些模糊的视频：胡同里的殴打，废弃台球室门口拉扯哭嚎的女人……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威胁，都精准地指向陈秃子和他的打手团伙！特别是烂牙雄那张辨识度极高的烂牙脸，和陈秃子手下几个核心骨干的身影，都清晰可辨！
刀疤强听着，看着，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端起桌上服务生刚送来的冻柠茶，吸管都没用，直接对着杯口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他放下杯子，目光重新投向费小极，那双眼睛像手术刀，似乎要把费小极从里到外剖开：“为什么给我？”
费小极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哥…陈秃子太贪！太霸道！他断了兄弟们的活路！城南那点地盘，他吃肉，骨头渣子都不让别人舔一口！连…连兄弟摆个小摊混口饭吃，他都派人砸了！”他故意把自己说成一个被逼无奈的小摊贩，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我知道强哥您…您和他有点过节…这狗东西，仗着人多势众，太不把道上兄弟放眼里了！这些…这些脏事，强哥您拿着，怎么用都行！就当…就当兄弟给强哥您递把趁手的刀！”
费小极这番话，半真半假，把自己的目的隐藏在“义愤填膺”和“寻求庇护”的伪装下。他知道刀疤强这种人物，根本不屑于给他承诺什么，他只需要埋下一颗足够诱惑的种子。
刀疤强听完，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金丝眼镜男已经拔下了U盘，小心地收好。餐厅里只剩下其他食客模糊的交谈声和头顶吊扇嗡嗡的转动声。
“滚吧。”刀疤强终于又开口了，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费小极如蒙大赦，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却有点发软。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像只受惊的兔子，低着头，脚步有些踉跄地快速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角落。
走出烧腊店，外面浑浊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费小极却觉得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