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探测量,不用村干部催,小伙子们抢着扛仪器;需要清理场地,大姑娘小媳妇们提着簸箕就来了,一天时间就把那片长满野草的荒地,拾掇得干干净净。
王大锤穿着他那身快要被撑爆的西装,叉着腰,在工地上来回溜达,嘴咧得像个瓢。
他现在是东海第一鲜施工现场总指挥,手底下管着百十号,自发来帮忙的乡亲,威风得不得了。
“都加把劲!早一天把地基打好,咱们就早一天进厂拿工资!”
王大锤的嗓门跟打雷一样,工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更高亢的号子声。
陈凡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也暖洋洋的。
这就是他想要的,用自己的力量,让这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然而,这世上的事,总有那么些不如意。
第二天一早。
工程师们刚拉好基准线,准备动工挖地基,村口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黑瘦精干的男人,穿着一件夹克衫,嘴里叼着烟,歪着脑袋,一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德行。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一个个吊儿郎当,眼神不善。
这人叫孙老五,是旺角镇上出了名的地痞,靠着放贷、倒卖和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起家,在镇上横着走,没人敢惹。
“都停下!停下!”孙老五一挥手,他身后的小青年们立刻冲进工地,推搡着干活的村民,把工程师们刚立好的标杆踹倒了一片。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王大锤眼珠子一下就红了,抓起旁边一根撬棍就要往前冲。
“大锤,回来。”陈凡的声音不大,却让王大锤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陈凡走了过去,挡在王大锤身前,看着孙老五,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
孙老五吐掉烟头,用脚尖碾了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来跟陈老板打个招呼,这片地是我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村民全都愣住了。
村长老叔公陈德海气得胡子直抖,拄着拐杖走上前:“孙老五,你放你娘的屁!这片地是村东头的荒地,几十年来都是村里的集体用地,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老叔公,话可不能乱说。”孙老五从夹克衫的内兜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看见没有?这是地契!白纸黑字写着,这块地,是我爷爷从前朝一个大户手里买下来的,有凭有据!”
村民们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地契又黄又旧,上面的字弯弯绕绕,谁也看不懂。
但孙老五那有恃无恐的样子,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打起了鼓。
“你……你这是伪造的!”陈德海气得说不出话。
“伪造?老叔公,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不信咱们可以去县里找专家鉴定。”
孙老五一脸得意,“陈老板,我知道你现在发了财,是大老板了,但大老板也得讲道理,对吧?你想用我的地可以。一口价,五十万。给了钱,这地你随便用!”
五十万!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九十年代初的五十万,对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这孙老五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是瞅准了陈凡要建厂,故意来敲竹杠的。
“你他娘的想钱想疯了!”王大锤再也忍不住了,挥着撬棍就要上。
“我看谁敢动!”孙老五身后的小青年们也亮出了家伙,有拿钢管的,有拿西瓜刀的,现场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都住手!”陈凡再次喝止了王大锤。
他知道,今天这事要是动了手,就落了下乘。
不仅厂子建不成,自己还会惹上一身骚,跟地痞流氓打架,赢了也是输。
他看着孙老五,忽然笑了:“五十万,不多。”
孙老五一愣,他身后的小青年也愣住了,就连王大锤和村民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凡哥,你……”
陈凡摆了摆手,示意王大锤别说话。
他走到孙老五面前,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过,我陈凡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这地契是真是假,总得让我看清楚吧?”
孙老五心里乐开了花,以为陈凡是怕了要服软。
他大大方方地把那张地契递了过去:“看,随便看!让你看个明白!”
陈凡接过地契,手指在那泛黄的纸张上轻轻摩挲着。
他上一世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这种做旧的假地契,他见得多了。
但他没有当场揭穿。
他只是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然后把地契还给孙老五,点了点头:“行,地契我看了,不过五十万不是小数目,我得回去凑凑钱。”
“这样吧,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咱们在镇上的望海楼酒家,我把钱给你,你把地契给我,咱们当着大家的面,立个字据怎么样?”
孙老五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这小子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被自己一吓唬就怂了。
他心里盘算着,三天就三天,反正这小子也跑不出旺角镇。
“好!一言为定!”孙老五得意洋洋地一挥手,“兄弟们,收队!三天后,等着看陈老板的好戏!”
看着孙老五那伙人,嚣张离去的背影,工地上炸开了锅。
“阿凡,你怎么能答应他啊!那五十万给了,不是打水漂了吗?”
“是啊,那地契一看就是假的!”
“这下完了,厂子建不成了!”
村民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失望和焦虑。
王大锤更是急得直跺脚:“凡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那孙老五就是个无赖,你真要给他五十万?”
陈凡看着众人,只是淡淡一笑:“慌什么?让他先得意两天。走,大锤,陪我去趟市里。”
吉普车再次颠簸在泥路上,王大锤开着车,一脸的想不通。
“凡哥,咱们去市里干啥?真去取钱啊?”
“取钱?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陈凡靠在副驾上,闭着眼睛,“我去市里,查点东西。”
上一世,这个孙老五后来因为一桩走私大案被枪毙了。
陈凡记得很清楚,案子是九三年才爆出来的,但孙老五的走私生意,从八十年代末就开始了。
他不仅走私家电,还偷偷往外运一些国家禁止出口的珍稀海产,比如大黄鱼的鱼胶。
而负责给他这条线提供货源的,正是粤东那位海产大王,马五爷的一个远房侄子。
陈凡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本来还想着怎么敲打一下马五爷,让他别在背后搞小动作,没想到,这个孙老五自己把枕头送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