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晚发来的“登机牌”三个字刚在屏幕上消失，罗坤明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没看内容，直接点开加密聊天框，回了两个字：“收到。”然后把手机倒扣在青石板上。
巷子很窄，两边墙高得能把月光切成一条线。阿杰蹲在拐角处，手里转着个黑色小盒子，像是收音机零件拼的。他耳朵贴着墙听了半分钟，摇头：“没人偷听。”又按下按钮，小盒子滴滴响两声，屏幕绿光一闪，“电磁波扫完了，也没信号外泄。”
罗坤明点点头，抬手做了个手势。
墙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穿藏青色长衫，帽子压得很低。正是昨天那个自称“伞哥”的沈。他手里拎着个旧布包，放在古井边缘时发出轻微磕碰声。
“东西带来了？”罗坤明问。
“带了。”沈打开包，抽出一叠纸，“这是江宏志过去三个月往江南走的资金记录，不是正式账本，是中间人手写的流水单。每一笔都标了暗号，比如‘茶叶两筐’就是五十万，‘雨季修房’是洗钱动作。”
阿杰接过一张看了看：“这字迹……像码头老账房王伯的。”
“就是他写的。”沈冷笑，“王伯十年前被江家逼退，儿子欠赌债，现在被迫帮他们记账。他偷偷抄了一份给我，说不想再替恶人做事。”
罗坤明接过纸张，借着月光一条条看。有几处用红笔圈了，写着“乌镇西塘交界”“每月初七接头”“现金不进银行”。
“接头人是谁？”
“一个叫老陈的茶楼老板，在南塘街开了二十年铺子，表面卖龙井，实际是地下钱庄的中转站。”沈指着其中一行，“每次运款都是晚上十点后，两个人押车，一辆破面包，从沪上过来，走偏道。”
阿杰插话：“那地方我熟，监控少，岔路多，容易甩人。”
“但不容易抓人。”罗坤明放下纸，“我们现在动他，等于告诉江宏志——我们知道他的路了。他会立刻换人、换线、换方式。到时候我们又要重新摸。”
沈皱眉：“难道就这么看着他继续洗钱？”
“不。”罗坤明拿起炭笔，在墙上摊开的地图上画了个圈，“我们要让他自己怀疑这条路不安全。”
他指向三个点：“第一步，让七叔那边安排人，在老陈常去的牌局里放风，说最近有人盯上南塘的钱庄生意；第二步，你找两个可信的老关系，假装要合作洗钱，给老陈送一份假账目，金额比江家的大，条件更优厚，逼他起贪念；第三步，阿杰带人截一次小额运输。”
阿杰一愣：“真动手？”
“不动手。”罗坤明摇头，“你们提前知道路线，在必经路口扔个爆胎钉带，等车停了，远远拍几张照就走。别露脸，别说话，只留下痕迹。”
沈明白了：“让他觉得已经被盯上了，又不知道是谁干的。”
“对。”罗坤明盯着地图，“人最怕的不是敌人出现，是不知道敌人在哪。只要他开始疑神疑鬼，动作就会变慢，联系会收紧，甚至可能主动切断某些线。那时候，漏洞就出来了。”
阿杰点头：“我明天就能联系七叔的人，牌局最快后天就能安排。”
“假账目我也能做。”沈说，“用老行当的格式，加点行业黑话，老陈肯定信。”
“那就这么定。”罗坤明收起地图，“记住，这次不求结果，只求搅局。我们不是要抓人，是要让他们内部先乱。”
沈忽然问：“万一老陈扛不住，直接向江宏志汇报呢？”
“他会。”罗坤明淡淡地说，“所以他不能活到最后。”
两人同时看向他。
“我不是要杀他。”罗坤明声音没变，“但他必须‘失踪’。等风声最紧的时候，让他突然联系不上，手机关机，住处清空。江宏志会觉得他卷钱跑了，或者被人灭口。无论哪种，这条线都会被暂时废弃。”
阿杰低声说：“我可以安排人在外围守几天，等他真消失再撤。”
“可以。”罗坤明看了眼时间，“行动从明天开始。沈，你今晚别回原来的地方，我会让阿杰给你换个住处。你现在身份敏感，江宏志已经在查江南这边的动静。”
沈点头，把布包重新扎好。
“还有一件事。”他在离开前停下，“王伯说，江宏志最近在找懂缂丝的人。”
罗坤明眼神一沉。
“不是为了收藏，是为了查一个人——当年江家母系那支的传人。他知道江晚晚会这手艺，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掌握了全部技法，因为……据说家族有一份藏在缂丝图案里的遗嘱。”
阿杰忍不住问：“真的有这种东西？”
罗坤明没回答。他抬起左手，袖口滑下一截手腕，月光照在那道浅疤上。几秒后，他拉下袖子：“不管有没有，这个消息不能让晚晚知道。她现在在台上，情绪一点都不能乱。”
沈看着他：“你觉得江宏志下一步会拿这个做文章？”
“一定会。”罗坤明声音低下来，“所以他越急，我们越要稳。现在我们在明处布迷阵，他们在暗处猜忌，谁先慌，谁先输。”
三人沉默片刻。
沈转身走了，身影很快融进雾里。阿杰检查了一遍通讯设备，也悄无声息地离开。巷子里只剩罗坤明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没动，手指在手机屏上划了几下，调出江晚晚半小时前发来的截图——一张伪造的登机信息，航班号、座位、出发时间全齐，连航司LoGo都做得一模一样。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行程，是给敌人看的烟雾弹。
他回了一句：“已阅，按计划走。”
发完，他把手机塞进内袋，抬头看天。月亮被云遮了一半，风吹得巷口的灯笼晃了晃。
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接着是脚步声由远及近。
罗坤明没回头。
脚步停在巷口。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七叔让我告诉你，西塘那边没问题，桥的事也定了，但你要小心——有人今天问起‘听雨轩’的老客人名单。”
罗坤明缓缓转身。
来人穿着灰布褂子，手里提着竹篮，里面盖着一块蓝印花布。
“谁问的？”
“不认识，外地口音，说是做丝绸生意的。”那人掀开布角，露出半截泛黄的账本，“但我认得这本子，是当年江南公会的登记册。他们不该有这个。”
罗坤明走过去，接过账本翻开一页。
第十三行写着：
【江氏绣坊 · 继承人备案 · 缂丝图谱《莲生贵子》为信物】
他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
风忽然大了。
蓝印花布被吹开一角，露出下面藏着的一枚铜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