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晚的手指在平板边缘停了一秒，又收了回来。罗坤明还靠在沙发上，睡姿不算舒服，眉头微微皱着，手里那台设备屏幕还没关，银行流水的图表上几条红线格外扎眼。她盯着他看了两秒，转身进了厨房。
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她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手有点抖。昨晚的事像块石头压在胸口，不痛，但沉。她深吸一口气，把滤纸放好，舀了一勺咖啡粉进去。
“早。”罗坤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没回头，“嗯，醒了？”
他走过来，顺手拿起另一只杯子，动作自然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穿着昨天那件灰色家居服，左手纱布还在，应该是半夜没换。他低头看手机，一边翻邮件一边说：“今天董事会前我得去趟数据点，阿杰刚发消息说资金流有波动。”
“哦。”她点点头，把咖啡豆倒进研磨机，“对了，昨天查资料，看到一个叫唐映红的名字，是你们公司以前的人？”
机器轰隆作响，盖住了空气里的静默。等声音停下，她抬头看他。
罗坤明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眼神有点冷，“旧同事，早就没联系了。”
他说完就去拿牛奶，拧开盖子倒进杯子里，动作利落，一句话不多留。
江晚晚站在原地没动。她记得昨晚他在书房时，手指划过眉骨那道疤的样子。现在他又摸了一下，很轻，几乎看不出来，但她看见了。
她笑了笑，“哦，随便问问。网上搜到这个名字，正好和Km资本有关，就想着确认下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他语气平淡，“五年前的事，资料都清过一遍了。”
“那你电脑里那个文件夹……”她随口接了一句，话出口才意识到太直接。
罗坤明终于停下动作，转头看她，“哪个文件夹？”
“写着‘唐映红-Km事件关联证据’的那个。”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闲聊，“我早上路过客厅，瞥了一眼。”
他盯着她看了三秒，没否认也没解释，只说：“工作需要存档，不用在意。”
然后他端起咖啡，转身走向玄关，“我先走了，你出门小心点，叔父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门关上的那一刻，江晚晚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站在厨房中央，手里还攥着咖啡勺。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能轻松带过，结果还是露了馅。她不是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她是想知道，为什么连提都不能提？
她把勺子扔进水槽，冲了半杯凉水灌下去，脑子还是乱。
洗漱、换衣、套外套，一整套动作做得机械。出门前她看了眼客厅，沙发上还留着他昨晚坐过的凹痕，茶几上那台平板已经收走了，但地上有一小片纸屑，像是从文件打印边角撕下来的。
她弯腰捡起来，是一截模糊的表格，数字被裁掉一半，剩下几个字母：t-h-R。
唐映红？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把纸片塞进口袋，锁门下楼。
电梯里空荡荡的，镜面映出她的脸。黑眼圈有点重，口红涂得整齐，但眼神飘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
这算什么？查男朋友的过去？还是怕自己输给了一个五年前的女人？
她冷笑一声。江晚晚啊江晚晚，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谁靠近你你都能一眼看穿底牌，怎么轮到自己，反倒像个抓不住重点的小姑娘？
叮——
电梯到了一楼。
她走出去，门口保安点头打招呼，她也点头回应。刚走到路边等车，手机震了一下。
是苏念发来的消息：【今晚要不要出来喝一杯？听说你家那位最近神出鬼没的？】
她回了个表情包：【狗头叼玫瑰.jpg】
【别装】苏念秒回，【你这语气就是有问题。老实交代，是不是吵架了？】
她正想打字，抬头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个人。
罗坤明。
他站在一辆黑色商务车旁，正在跟司机说话，侧脸对着她这边。手机贴在耳边，眉头锁着，应该是接电话。她下意识想挥手，可就在她抬手的瞬间，他挂了电话，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启动，拐弯，消失在车流里。
她站在原地，手指还悬在半空。
刚才那通电话是谁打的？为什么不在公寓多待一会儿？那个文件夹到底藏着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沈哲那天说的话：“罗坤明身边有过姓唐的女人。”
当时她不信。现在她不确定了。
车子来了，她上车坐下，靠窗的位置。手机还在亮着，苏念又发了一条：【你再不回我，我就杀上门去了。】
她打字：【没事，就是有点累。】
删掉。
改成：【我在想，一个人能不能真的完全了解另一个人。】
发送。
对方秒回：【完了，你真陷进去了。】
她把手机反扣在腿上，闭上眼。
会议九点半开始，她得准备E项目的补充材料。按计划，她要在会上提出暂停“星辰城更”融资，逼叔父主动跳出来。这是他们一起定的局，可现在她脑子里全是那个名字。
唐映红。
三个字像病毒一样在脑子里复制粘贴。
到了公司楼下，她下车整理西装领子，拎包走进大堂。前台跟她打招呼，她点头微笑，步伐稳定。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她打开笔记本，翻到昨晚写的会议预案。第一条写着：“以退为进，诱敌深入”。
她盯着这六个字看了很久。
突然笑了。
她跟罗坤明联手设局对付别人，现在却在他身上栽了跟头。明明住在一起，明明他说过信任她，可有些事，他还是藏了。
她不怕他有秘密。
她怕的是，他对别人坦诚过，却对她闭口不谈。
会议室在十六楼。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苏念已经在里面了，正拿着笔在白板上画流程图。
“你迟到了五分钟。”苏念抬头看她。
“堵车。”她说。
“撒谎。”苏念走过来，盯着她眼睛，“你脸色不对，是不是昨晚没睡？”
“还好。”她放下包，“材料准备好了吗？”
“都在U盘里。话说，你家那位呢？今天不来盯场？”
江晚晚顿了一下，“他有别的事。”
“哦～”苏念拖长音，“上次他还亲自送馄饨来加班，今天倒不见人影？该不会……感情出问题了吧？”
“没有。”她打断，“别瞎猜。”
苏念耸肩，“行吧行吧，我不问。不过提醒你一句，男人一旦开始回避问题，要么是心虚，要么是打算扛下所有——不管是哪种，女人都会受伤。”
江晚晚没接话。
她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风险点”那一栏写下两个字：信息差。
写完，她盯着这两个字，久久没动。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隐蔽联络点内，罗坤明坐在监控屏前，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资金已转移至第三层壳公司，路径与预判一致。】
他盯着那串账户编号，眼神沉得像井水。
手机震动。
是未发送的草稿短信，内容只有八个字：有些事我现在不能说。
他看了两秒，按下删除键。
抬起头时，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他左眉那道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