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晚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手还在抖。不是害怕，是肾上腺素退了。刚才那场会开得太狠，像打完一场八百米冲刺，脑子清醒了，身体才开始发软。
她把包放在桌上，没坐，先去锁门。反手拧上门锁的声音让她稍微安心一点。然后脱外套，挂好，解开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十七分。
电脑已经亮着。她点开内网系统，刷新董事会特批通道的状态页面。绿色对勾跳出来——【临时授权已生效】。她又打开项目管理后台，查财务部提交的资金流向图修订版。三位元老的名字后面都打了勾，签字确认时间分别是十分钟前、十二分钟前、十五分钟前。
赢了。
不是彻底赢，但至少拖住了。沈家和叔父那边的合作项目被她以“风控流程未闭环”为由正式暂缓，审批流程卡在合规部，没有她的双签，谁也推不动。
她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这是她在投行养成的习惯，每打完一场硬仗，必须给自己三十秒放空。不然情绪压着压着，哪天就炸了。
睁开眼，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黑色U盘插进接口。文件夹名叫“原料采购”，里面只有三个文档。她点开第一个，是银行流水截图的整理表，标红的那一行写着：2019年4月17日，宏志集团向“苏锦缂丝坊”转账一千二百万，备注“缂丝原料采购款”。
可那家公司根本不存在。
她盯着屏幕看了五秒，低声说：“他早就在查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罗坤明端着一杯水进来，没说话，走到桌边放下杯子。水温刚好，不烫不凉，杯壁有点雾气。
“你怎么在这？”江晚晚抬头。
“等你松一口气。”他说。
“我刚才是松了。”
“你那是算下一步怎么走。”他靠着门框站着，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真正放松的人，第一件事是喝水，不是翻证据。”
她没回嘴，低头看那杯水。玻璃杯底有点水渍印，像是从茶水间重用 的那种。但她还是伸手拿起来，喝了一口。
温的，没加糖，也没茶叶味。
她放下杯子，指节还捏着杯身。手腕上的旧伤疤在光线下露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
“第一回合赢了。”罗坤明走近两步，声音低了些，“但你要清楚，你爸不会管这事，你妈不敢管，真想把你逼回去联姻、把项目强推下去的，是你叔父。”
江晚晚点头：“我知道。”
“所以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知道。”
“所以。”他看着她，眼神很稳，“热身结束。你叔父，要出手了。”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窗外阳光斜照进来，一半落在地毯上，一半照在他左眉那道疤上。
江晚晚没动，只是把杯子往桌角推了半寸。
“他想怎么出招？”
“我不知道。”罗坤明摇头，“但他一定会找你的弱点下手。比如……你现在的身份。”
“我不是早就没了继承权？”
“可你是江家女儿。”他说，“只要这层关系还在，他就有的是办法让你难做。”
她冷笑一声：“无非就是舆论、家族压力、董事会施压那一套。”
“这次可能不一样。”他顿了顿，“他要是直接动手脚，反而好防。怕的是他装好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来。”
江晚晚眯眼：“你是说……我妈会被利用？”
“有可能。”他说，“也可能拿你外婆的寿宴、老家祠堂祭祖这些事逼你露面。一旦你出现在公众场合，他们就能造势。”
她手指敲了下桌面：“那就别露面。”
“你能躲一辈子？”
“我不用躲。”她抬眼，“我可以反击。”
罗坤明看着她，忽然笑了下：“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当年那个在季度会上怼哭总监的江 分析师 了。”
“ 分析师已经升级成项目领导了。”她说，“而且现在有你这个前罗少当外挂，我还怕什么？”
“我不是外挂。”他纠正，“我是合作方。”
“哦，对。”她挑眉，“你在沪上，听你的。这可是你说的。”
他没接这话，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停下来：“今晚的家宴，别迟到。”
“谁说我要去？”
“你不去，他们明天就会发通稿，说你不孝、不顾家族体面、拒绝认祖归宗。”他回头，“你想让他们这么写？”
江晚晚皱眉：“又是饭局套路？”
“饭局最安全。”他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在公司搞不了你，就会换个地方动手。不如我们主动进场。”
“你确定不是送人头？”
“我陪你去。”他说，“我在外面等你。有问题，发暗号。”
“什么暗号？”
“你咳嗽两声，我就冲进来假装醉酒闹事。”
“你还挺有戏。”
“练过。”他开门，“以前在陆家嘴应酬，常演这一出。”
江晚晚笑出声：“你以前是不是特别社牛？”
“现在社恐。”他站在门口，“只跟你说话不累。”
门关上了。
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杯剩下半杯的水。杯壁的雾气已经散了，水面平静。
她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新建一条：
【应对方案草拟】
1. 家宴期间保持清醒，不碰酒水
2. 所有发言录音（开启后台隐藏录音功能）
3. 穿浅色西装裙套装（按某人建议）
4. 随身带微型报警器（苏念给的防狼装备）
5. 提前通知苏念：若超时未联系，立即对外发布项目暂停公告
写完，她退出界面，点开邮箱。有一封新邮件，来自苏念。
标题：【车牌沪A·L8867查到了】
正文只有两行字：
车主是林家司机张德海，登记地址在浦东锦绣路88号别墅区。
这车昨天下午三点停在你们公司对面咖啡馆外，拍了半小时照片。
江晚晚看完，删掉邮件，清空垃圾桶。
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一条缝。楼下马路对面，那家咖啡馆还在营业。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低头看手机。
她认得那张脸。
上周在江南小镇，跟踪她去布庄的就是这个人。
她关上百叶窗，走回办公桌前，拔下U盘塞进内衣暗袋。然后重新系好衬衫扣子，把头发扎成低马尾。
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清脆。
她拿起包，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手机震了一下。
微信弹出一条语音留言。
是苏念发的，只说了五个字：
“沈哲助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