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侯府各处灯火次第熄灭,只余下巡夜婆子手中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游廊间缓缓移动。揽月轩内室,却还亮着一盏孤灯。
苏婉儿伏在冰冷的锦被上,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睛肿得像桃子,嗓子也哑了。王氏在一旁又是心疼又是气恼,骂了顾昭之薄情寡义,又骂林晚昭狐媚惑主、幸灾乐祸,可终究于事无补。
“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苏婉儿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声音嘶哑凄楚,“表哥他……他怎么能那样对我?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那个香囊……那是我熬了好几夜……” 想到香囊,她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王氏拍着她的背,眼神阴鸷:“傻孩子,男人心,海底针!定是那小贱人从中作梗,在昭之面前进了谗言!那香囊……说不定她根本就没给昭之!自己昧下了!”
“昧下?”苏婉儿哭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和怨毒,“对!一定是她!那个下贱胚子,嫉妒我能给表哥做贴身之物!她肯定偷偷藏起来了!说不定……说不定表哥根本就没见到我的香囊!”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瞬间点燃了苏婉儿濒临绝望的心。如果……如果表哥根本没见到香囊,那他的冷漠就不是针对她的心意,而是被林晚昭那个贱人蒙蔽了!只要找到证据,证明香囊在林晚昭手里,她就能在表哥面前揭穿那个贱人的真面目!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激动起来,连哭都忘了。“娘!我要去找!我要去听竹轩找!香囊肯定在小厨房!” 她挣扎着就要起身。
“胡闹!”王氏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深更半夜,你一个姑娘家跑去外院男仆杂役出没的小厨房?成何体统!万一被人看见,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不管!”苏婉儿此刻被执念冲昏了头脑,什么规矩体统都抛到了脑后,“我就要去!我要亲眼看看!娘,您让翠缕(心腹丫鬟)陪我去!就远远地看一眼!只要看到香囊挂在别处,或者……或者根本不在窗口,就证明那贱人藏起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仿佛已经抓到了林晚昭的把柄。
王氏看着女儿几近癫狂的神色,知道劝不住。转念一想,若真能抓住林晚昭私藏香囊的证据,倒也是个把柄。她咬了咬牙:“好!娘让翠缕陪你去!但切记,只在远处看看,万万不可靠近!若被人发现,就说是……是丢了要紧的耳环,在附近寻找!”
“嗯!女儿省得!”苏婉儿胡乱擦了把脸,也顾不上整理妆容,只披了件深色的斗篷,便和同样紧张兮兮的翠缕,主仆二人如同做贼一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揽月轩。
秋夜寒凉,月色被薄云遮掩,光线昏暗。两人借着花木山石的阴影,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朝着听竹轩小厨房的方向摸去。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苏婉儿紧紧抓着翠缕的手,手心全是冷汗,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激动。
终于,绕过一个回廊转角,小厨房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前方。窗户紧闭着,里面漆黑一片,显然人都歇下了。苏婉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急切地在窗户上搜寻着。
借着巡夜婆子远远路过时灯笼投来的微弱光线,以及云层缝隙中漏下的些许月光,她隐约看到……在小厨房西侧那扇通风的窗户上,似乎……挂着一个深色的东西?正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苏婉儿眯起眼睛,努力辨认。那形状……那大小……那在微光下偶尔闪过的一丝金线银线的反光……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苏婉儿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真的是她的香囊!她熬红了眼、耗尽心血绣制的、承载着她全部少女情思和挽回表哥希望的香囊!此刻,正像个破布袋子一样,孤零零、凄惨惨地挂在小厨房的窗户上!被油烟熏染,被夜风吹打!
表哥……表哥不仅没收,还把它丢给了那个贱人!而那个贱人,竟然……竟然把它挂在了这种地方“散味”?!
极致的屈辱、冰冷的绝望和被当众扒光般的羞愤,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苏婉儿彻底淹没!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当场尖叫出来。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小……小姐?”翠缕也看清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婉儿。
苏婉儿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翠缕,像个失魂的幽灵,跌跌撞撞地朝着揽月轩的方向狂奔而去,斗篷的帽子滑落,散乱的发丝在夜风中飞舞,压抑不住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飘散在寂静的夜里。
翠缕吓得脸色惨白,赶紧追了上去。
小厨房里,林晚昭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自己窗口挂着的“散味香囊”,又给了那位表妹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