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星光
深冬的凌晨,我在编辑部校对最后一期稿件。台灯的光晕里,咖啡杯底的沉渣随着热气微微晃动,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攥着作文本的小女孩——她蹲在教室走廊,小心翼翼地把新写的童话塞进语文老师的信箱,信封边角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时光呼啸而过,而某些东西,始终在心底保持着最初的温度。
儿时的初心像朵稚嫩的野蔷薇。六岁那年,我在旧书摊淘到一本《安徒生童话》,泛黄的纸页间,卖火柴的小女孩在雪地里擦亮最后一根火柴,小美人鱼化作泡沫消失在黎明的海面。这些故事像神奇的种子,在幼小的心灵里生根发芽。我开始用铅笔在田字格本上涂鸦文字,把院子里的梧桐树想象成会说话的精灵,让蚂蚁军团驮着糖果远征。母亲收拾房间时,总会笑着摇头:这丫头又在写。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是初心最纯粹的模样。
初中的文学社成了守护初心的温室。每周三下午,我们几个文学少年挤在堆满旧杂志的仓库里,朗读自己的作品。有人写暗恋的酸涩,有人描绘故乡的小河,我的笔下则流淌着奇幻的梦境。当我的散文第一次登上校刊,油墨的清香混着青春的悸动,让我认定这就是此生要追逐的光。语文老师送我一本《朝花夕拾》,扉页上写着:愿你永远保持这份真诚的热爱。这句话像道护身符,在往后的岁月里,一次次为我驱散迷茫。
高考填报志愿时,初心遭遇现实的风暴。父母希望我报考师范专业,说工作稳定;班主任建议选择金融,说前景广阔。而我固执地在志愿表上填上中文系,为此和父亲冷战了整整一周。深夜的台灯下,我翻开珍藏的笔记本,里面贴着泛黄的稿费单、退稿信,还有密密麻麻的创作手记。那些文字突然有了温度,烫得眼眶发酸。最终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父亲沉默良久,递来一杯温牛奶:喜欢就好好学吧。
大学的创作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当我在图书馆啃完第十本文论专着,当我的小说被校报连续退稿三次,当同学在社团活动中崭露头角,而我还在为一个句子反复推敲,自我怀疑如潮水般涌来。某个雨夜,我在旧书店邂逅一本《巴黎评论·作家访谈》,海明威说:写作就像在黑暗中挖井,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水,但必须一直挖下去。这句话像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心头的迷雾。我重新翻开落灰的笔记本,在扉页写下: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初入职场的打磨,让初心更加坚韧。在广告公司做文案时,甲方反复无常的修改意见、永无止境的加班、程式化的创作模式,几乎磨平了我的棱角。有次为了一个房地产广告,我写了二十八个版本,却始终找不到感觉。深夜走在空荡的街道,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突然想起小时候趴在窗台上看星星,幻想用文字搭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堡。第二天,我推掉所有应酬,躲进咖啡馆,重新以最本真的视角去构思,当家是永不熄灭的灯火这句话跃然纸上时,阳光正好穿透玻璃,照亮了笔记本上的墨痕。
生活中的初心,往往藏在最平凡的坚持里。楼下的修鞋匠王师傅,坚守着祖传的手艺,哪怕补鞋的利润微薄,依然坚持用最好的皮革;街角的书店老板,在电子书盛行的时代,固执地保留着读者荐书专栏,让纸质书的温度得以延续;支教时认识的张老师,在大山深处坚守二十年,用粉笔在黑板上书写希望。他们的故事让我明白:初心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而是日复一日的坚守,是历经风雨仍不褪色的执着。
去年回母校,特意去看了那间堆满旧杂志的仓库。铁锁已经锈迹斑斑,透过门缝望去,当年我们刻在墙上的诗句还隐约可见。抚摸着斑驳的墙面,突然想起自己的第一本小说集出版时,编辑说:你的文字里,始终有股干净的力量。此刻终于懂得,这力量源于初心的滋养。就像溪流汇入江河,无论流程多远,总记得出发时的清澈;就像候鸟穿越风雨,始终铭记着归巢的方向。
夜深了,合上校对完毕的稿件,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我打开抽屉,取出那个珍藏多年的作文本,泛黄的纸页间,当年的童话依然散发着微光。初心是掌心的星光,或许它微弱,却能在黑暗中指引方向;或许它质朴,却蕴含着最强大的力量。在岁月的长河里,愿我们都能守护好这份最初的热爱,让它在时光的打磨中愈发闪耀,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