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日月对枯槁老者进行的深度精神探查,过程并不轻松。
老者的灵魂被层层黑暗禁制包裹,充满了自毁倾向。
安倍晴日月不得不动用精妙的阴阳术,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小心翼翼地剥离那些禁制,提取碎片化的信息。
维林则仔细检查了整个尖塔大厅,凭借风之精灵王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他发现祭坛底部隐藏着一个极其隐秘的小型传送阵,似乎用于接收某种来自远方的讯息或能量,但其结构古老而复杂,并非沉眠教会现有的技术所能建造,更像是被他们发现并利用的远古遗物。
当安倍晴日月结束探查时,索蕾娜和维林都看了过来。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格外锐利。
“如何?”索蕾娜问道。
安倍晴日月整理着获取的零碎信息,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信息不多,且大多残缺。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在此地的活动,包括寻找‘腐朽之心’,都只是为了一个更庞大的计划服务。这个计划的代号似乎是……‘永恒夜幕’。”
“永恒夜幕?”维林微微蹙眉,“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更关键的是,”安倍晴日月继续说道,“所有获取到的指令和关键信息碎片,其源头都隐隐指向一个方向——格兰帝国的首都,和希利卡城。那里似乎有他们的重要据点,或者……更高层的指挥者。”
“和希利卡城?”索蕾娜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神情,混合着意外、了然和一丝……麻烦?“啧,绕来绕去,还是绕回那里了。”
维林注意到她的反应,温和地问道:“亲爱的旅行者,和希利卡城……对你而言,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他隐约记得索蕾娜似乎与格兰帝国的爱德华兹公爵家族有所关联。
索蕾娜挠了挠脸颊,有些意兴阑珊地说:“嘛,算是吧。那里算是我……嗯,‘名义上’的家。爱德华兹公爵家,你们应该有点印象?”
维林恍然,优雅地欠身:“原来如此。风也曾听闻爱德华兹家族的显赫之名。”
他并没有追问索蕾娜为何离家流浪,这是对她的尊重。
安倍晴日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他关注的重点更在于现实:“若沉眠教会的触角已深入帝都,甚至可能与帝国高层有所牵连,那情况就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和危险。返回和希利卡城调查,势在必行,但需从长计议。”
索蕾娜叹了口气:“唉,本来还想多玩一会儿的。不过既然老鼠都钻到家里去了,不回去清理一下也说不过去。” 她虽然不喜欢公爵家的那些规矩和束缚,但并不意味着她能容忍邪教在自己“家”里搞风搞雨。
“那么,我们下一步便是返回和希利卡城?”维林确认道。
“嗯。”索蕾娜点头,“不过,得换个身份悄悄回去。我可不想一进城就被我那‘亲爱的’家人或者一堆麻烦的礼仪老师给围住。”
她脸上写满了对那种场景的抗拒。
安倍晴日月表示赞同:“隐匿行踪,暗中调查,是当前最优选择。我可不想将精力浪费在无谓的贵族社交上。”
维林微笑道:“谨遵旅行者的意愿。风会保守我们的秘密。”
决定已下,三人迅速处理了拉莱耶的后续事宜。
安倍晴日月彻底破坏了那个隐秘的传送阵,并净化了此地残留的浓郁邪气,虽然无法完全消除这座诅咒之城的本质,但至少切断了沉眠教会在此的一个关键节点。
维林则利用风的力量,抹除了他们此行留下的大部分痕迹。
随后,他们离开了这片令人不适的黑沼泽,踏上了返回格兰帝国首都的旅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使用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快速传送手段,而是选择了相对普通的交通工具和路线。
一路上,索蕾娜凭借着对帝国贵族圈和各方势力的了解,为维林和安倍晴日月科普着和希利卡城错综复杂的权力格局,以及爱德华兹家族在其中微妙的位置。
“我家那个老头子,也就是现任爱德华兹公爵,是个典型的老牌贵族,古板、重视家族荣誉,但也不算太坏,就是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索蕾娜用略带调侃的语气介绍着自己的父亲,“我大哥艾利文,你们之前在琼斯公爵寿宴上见过,野心勃勃,一心想振兴家族,把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妹妹视为家族污点,啧。”
“至于其他家族……皇室那边就不用说了,一堆破事。几个大家族,比如掌握军权的奥古斯都家族,富可敌国的菲茨杰拉德家族,还有以情报和暗杀闻名的‘夜莺’家族……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沉眠教会如果想在帝都搞事,很可能就潜伏在这些势力的阴影之下,或者干脆就是他们中的某些人在背后支持。”
安倍晴日月冷静地分析:“如此一来,调查需格外谨慎。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甚至打草惊蛇。”
维林则保持着吟游诗人的乐观:“至少,我们有一位熟悉内情的‘向导’,这能让我们避开许多明面上的陷阱。”
经过一段不算短的旅程,宏伟的和希利卡城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高耸的白色城墙在阳光下闪耀,巨大的城门吞吐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彰显着帝国首都的繁华与威严。
三人在城外稍作停顿,进行了最后的伪装。
索蕾娜用简单的幻术微调了自己的发色和瞳色,使其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棕色,掩盖了那显眼的银发红眸。
维林换上了一身更符合人类吟游诗人身份的普通旅行装束,收敛了精灵特有的气质。
安倍晴日月则将他那显眼的狩衣换成了帝国常见的深色旅行者长袍,并将标志性的古铜钱串和白狐面具妥善收起。
缴纳了入城税,他们随着人流,如同滴水入海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座庞大而复杂的城市。
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混合着香料、面包、马匹和人群的味道。
与偏远地区的混乱不同,这里的繁华带着一种井然有序的压迫感,仿佛每一块石板都铭刻着帝国的律法与等级。
“那么,亲爱的‘向导’,”维林微笑着看向索蕾娜,“我们现在该从哪里开始?是先去您那‘名义上’的家附近探查,还是另寻线索?”
索蕾娜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坚定的光芒取代。
“不,先不回那边,目标太大。”她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城市中某个特定的方向,“我知道一个地方,消息灵通,鱼龙混杂,而且……足够‘安全’,不容易被那些大人物注意到。跟我来。”
她带着维林和安倍晴日月,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向着城市中那不为光鲜外表所完全覆盖的阴影区域走去。
索蕾娜带领维林和安倍晴日月穿行在和希利卡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最终停在了一家门面不起眼、招牌上只画着一个模糊酒杯图案的酒馆前——“漏壶酒馆”。这里是城市底层情报贩子、落魄冒险者和一些不愿暴露身份之人的聚集地。
“这里虽然乱,但嘴巴严,只要付得起钱,或者有足够的实力,就能买到消息,也不会轻易被上面的‘大人物’盯上。”索蕾娜低声解释,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酒馆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麦酒、烟草和汗液混合的酸臭气味。
形形色色的人影在昏黄的灯光下窃窃私语,当索蕾娜三人走进时,不少带着审视和估量的目光投了过来,但在感受到维林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气息,以及安倍晴日月那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后,大部分目光都识趣地移开了。
索蕾娜径直走到吧台,对着那个正在擦拭酒杯、独臂脸上带着刀疤的酒保弹过去一枚成色极佳的金币。
“三杯麦酒,安静点的位置。”她压低声音,“另外,买点消息,关于最近城里不太平的‘怪事’,或者有没有什么生面孔的‘神职人员’特别活跃。”
酒保不动声色地收起金币,浑浊的眼睛瞥了索蕾娜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气质非凡的两位同伴,沙哑道:“角落那张空桌。酒马上来。至于消息……等会儿会有人过来。”
三人坐到角落,很快一个身材瘦小、眼神灵活的年轻人凑了过来,自称“老鼠”。
在又付出几枚银币后,“老鼠”提供了一些零碎的信息:近期城内确实有几起离奇的失踪案,失踪者大多是些无足轻重的贫民或流浪汉,官方调查似乎不了了之;另外,城西的旧城区,偶尔会在深夜传来奇怪的吟唱声,有人看见过穿着灰色斗篷的神秘人在那一带出没。
线索虽然模糊,但指向性却与沉眠教会的行事风格隐隐吻合。
就在他们仔细分析这些信息时,酒馆的门再次被推开,一股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带着香水味和隐隐魔法波动的气息涌了进来。
走进来的是两位穿着精致法师袍的年轻人,为首者拥有一头显眼的银白色长发和锐利的红眸,面容冷峻,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随从或同学的年轻法师。
酒馆内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人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下意识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
索蕾娜在看清来人时,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低声咕哝:“啧,麻烦找上门了。”
来人正是她的长兄,爱德华兹公爵的长子,艾利文·叶·爱德华兹。
艾利文锐利的红眸如同鹰隼般扫过酒馆,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索蕾娜身上,尽管她做了伪装,但那熟悉的身形和感觉,以及她身边那两个同样无法完全掩盖非凡气质的同伴,还是让他瞬间认出了她。
他眉头紧皱,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悦与鄙夷,大步走了过来,冰冷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酒馆里格外清晰:
“索蕾娜?果然是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混迹在这种肮脏污秽的地方,与这些下贱的渣滓为伍!还带着两个来历不明的……‘朋友’?”
他的目光扫过维林和安倍晴日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慎重。“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让爱德华兹家族蒙受了多少耻笑?!父亲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维林脸上的优雅笑容不变,但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安倍晴日月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端起粗糙的木杯,轻轻啜饮着劣质麦酒,仿佛眼前聒噪的艾利文只是恼人的蚊蝇。
索蕾娜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十足的敷衍:“哟,我亲爱的哥哥,真是好巧啊。您这样尊贵的大人物,怎么会屈尊降贵来这种‘肮脏污秽’的地方?难道是家族的‘脸面’需要在这里才能找到?”
艾利文被她的话一噎,脸色更加难看:“放肆!我是追踪一个盗窃了家族魔法材料的窃贼线索才到此!倒是你,无故离家,杳无音讯,如今又鬼鬼祟祟回到帝都,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又在谋划什么有损家族声誉的勾当?”
他显然将索蕾娜的回归与某些阴谋联系在了一起,或者说,他习惯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个他视为竞争对手的妹妹。
“勾当?”索蕾娜嗤笑一声,“我可没您那么闲,整天想着怎么巩固权力、排除异己。我只是带朋友回来旅旅游,见识见识帝都的‘风采’,不行吗?”
“旅游?带着一个精灵和一个……东大陆的术师?”艾利文敏锐地指出了维林和安倍晴日月非同一般的身份,语气更加怀疑,“索蕾娜,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惹是生非!立刻跟我回公爵府,向父亲解释清楚!”
“解释?”索蕾娜站起身,虽然身高不及艾利文,但那股洒脱不羁的气势却丝毫不弱,“我为什么要向你,向那个老头子解释?我的行动,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艾利文,管好你自己和你那‘宝贵’的家族脸面吧,我的事,与你无关。”
酒馆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艾利文身后的随从法师紧张地握住了法杖。
维林和安倍晴日月虽然依旧坐着,但气息已然锁定了艾利文和他的随从,一旦对方有任何异动,他们会立刻做出反应。
艾利文看着油盐不进的索蕾娜,以及她那两个明显不好惹的同伴,知道强行带走她不太现实,反而可能在这里引发冲突,那才是真正有损颜面。
他强压下怒火,用冰冷至极的语气说道:
“好,很好!索蕾娜,你果然还是这么冥顽不灵!既然你执意要与家族对立,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休想再得到爱德华兹家族的庇护!我们走!”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索蕾娜一眼,又用警告的目光扫过维林和安倍晴日月,这才带着随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酒馆。
酒馆内重新恢复了嘈杂,但不少人看向索蕾娜三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好奇与忌惮。
能当面硬顶爱德华兹家大少爷,还让对方吃瘪的人,绝对不简单。
“看来,我们刚进城,就被‘重点关注’了。”维林微微苦笑,看向索蕾娜,“亲爱的旅行者,您这位兄长,似乎对您颇有成见。”
安倍晴日月放下酒杯,淡淡道:“目光短浅,纠缠于内部倾轧,却对真正的威胁视而不见。爱德华兹家族若都是这等人物,前途堪忧。”
他的毒舌再次精准地命中了艾利文,乃至爱德华兹家族某些层面的弊病。
索蕾娜重新坐下,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一直就那样,把我当成争夺公爵之位的假想敌,烦死了。不过被他这么一闹,我们想低调调查恐怕有点难了。艾利文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添乱和告状是一把好手。”
她预感到,很快,更大的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不仅仅是来自沉眠教会的阴影,更有来自她那个“家”的压力。
然而,索蕾娜的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更加旺盛的斗志。
这潭浑水,她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