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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兵获得神之眼后,对荧的执念扭曲成新的形态。

他不再囚禁她,而是开始改造自己的身体。

“看啊,这些零件都比人类的血肉更完美。”他微笑着展示新换的机械手指,“这样触碰你时,就不会弄脏你了。”

荧惊恐地看着他拆下自己的关节:“停下!你会毁了自己!”

“毁掉?”散兵歪头轻笑,“我只是在变得更好……好到足以永远留在你身边。”

当纳西妲发现散兵在偷偷拆卸身体零件时,荧已经无法阻止他的疯狂。

“你不需要改变,”荧含泪抓住他冰冷的手,“我接受的是完整的你。”

散兵怔住,机械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泪:“可是……不完美的我,怎么配得上完美的你?”

————————

冰冷的月光,像一层苍白的裹尸布,无声地覆盖在枫丹蒸汽工坊深处这片被遗忘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金属粉尘和一种更难以言喻的、类似烧焦的绝缘材料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

巨大的齿轮在阴影中沉默地转动,投下缓慢移动、如同巨兽肋骨般的影子。每一次金属构件咬合发出的沉闷撞击声,都重重地砸在荧的心上,让她的指尖一阵阵发凉。

她是在追踪一处异常的元素力波动时找到这里的。那波动微弱、扭曲,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熟悉感——属于雷元素,却又被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死死缠绕着,如同被强行拧紧的螺丝,发出濒临崩裂的呻吟。

荧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拨开垂挂下来的、沾满油污的粗重管线,如同拨开一片令人窒息的丛林。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散兵背对着她,坐在一张布满划痕和焊痕的巨大金属工作台前。

他褪去了象征“倾奇者”身份的那身宽大华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同样沾染了油渍的白色里衣,勾勒出少年般清瘦却紧绷的肩背线条。

工作台上方,一盏功率巨大的工程灯投下惨白刺目的光柱,将他笼罩其中,也照亮了台上散落的工具——闪烁着寒光的精细镊子、形状诡异的扳手、细小的螺丝刀……

还有几块刚从某种精密结构上拆解下来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零件,边缘锐利得能割破视线。

荧的目光死死钉在散兵的左手上。

那只手——那只曾握持着雷霆、也曾笨拙地想要触碰她的、属于人偶的手——此刻正以一种非人的姿态运作着。

他的右手正握着一把细小的、末端带着尖锐探针的螺丝刀,动作稳定得没有丝毫颤抖,精准地插入左手食指与中指根部关节处的一个微小缝隙。

荧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那是卡扣被强行撬开的脆响。

紧接着,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如同最灵巧的工匠,捏住那根食指的指尖,以一种冷静到残忍的力道,轻轻向外一拔。

荧的胃猛地痉挛了一下,几乎要呕出来。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抑住那声冲到喉咙口的惊叫。

那根被拔下的“食指”脱离了主体,静静地躺在散兵摊开的右手掌心。它并非血肉,而是一节结构精巧、泛着冷银色金属光泽的指骨仿生件,关节处还能看到细小的转轴和线缆接口。

断口处,几根纤细如发丝的能量传导线缆裸露出来,末端闪烁着微弱不定的、幽紫色的雷光,如同垂死生物神经末梢的抽搐。

散兵微微侧过头,将那截断指举到眼前,借着刺目的灯光仔细端详着。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过分精致的下颌线条,却无法照亮那双深紫色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荧从未见过的狂热光芒,纯粹、专注,却又空洞得令人心悸,仿佛他手中捧着的并非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件亟待打磨升级的工艺品。

“唔…这里的应力传导节点果然还是太脆弱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工坊里激起轻微的回响,冰冷得不带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只是模拟了一次高强度的雷元素爆发,就出现了细微的变形。”

他的指尖在那金属断口处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材料的缺陷。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工作台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个用柔软绒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状物体。他伸出右手——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绒布,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绒布滑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根全新的手指构件。

它的材质并非纯粹的金属,而是一种呈现出温润象牙白光泽的特殊复合材料,表面流淌着极其细腻、如同真正骨骼般的光晕,指节结构则用某种半透明的、内部嵌有极其细微金色能量回路的紫色晶石打造,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迷离光晕。

其工艺之精妙绝伦,远超他刚刚拆下的那根,甚至隐隐透出枫丹顶级机械美学与须弥生体科技完美融合的气息。

散兵用右手捏起这根崭新的“手指”,将它缓缓移向自己左手那狰狞的断口处。

断口处裸露的几根幽紫色能量线缆仿佛感应到了新部件的靠近,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颤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

“看啊,荧。”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奇异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般的期待,甚至……一丝诡异的温柔?

他依旧没有完全转过身,只是将那根新手指举高了些,让它在灯光下展示出完美的轮廓和光泽。

“用枫丹最新的‘柔光记忆合金’和须弥教令院压箱底的‘生体共鸣水晶’做核心……再辅以一点微不足道的雷元素精炼技巧。”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僵硬而冰冷,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说是某种指令下达后肌肉的牵动。

“这些零件,”他轻轻晃了晃那根美得如同艺术品的手指,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远比人类那些脆弱、肮脏、会流血会腐烂的血肉……要完美得多。”

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从藏身的阴影管线后冲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愤怒而撕裂变调:

“散兵!停下!你在做什么?!你会毁了自己的!”

巨大的工程灯惨白的光柱瞬间也将她笼罩。散兵的动作顿住了。他捏着那根新手指,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转过了身。

荧终于看清了他此刻的全貌。那张精致得如同人偶的脸上,表情是一种近乎空白的平静,只有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两簇疯狂跳动的、幽紫色的雷火。

那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从深渊裂缝里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异形。

他的视线落在荧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那目光专注得令人窒息,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扫描一件亟待拆解的仪器。

“毁掉?”他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颈部的关节似乎都发出了细微的、类似齿轮转动的轻响。

那个僵硬的“笑容”再次在他唇边浮现,更深了一点,却依旧毫无暖意,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偏执。“荧,你错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离开了工作台刺目的光柱核心区域,但那双燃烧着幽紫火焰的眼睛却牢牢锁定了荧,一步,又一步,无声地靠近。

冰冷的金属地面反射着惨白的光,映着他单薄的身影,如同鬼魅。

“我不是在毁掉自己。”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荧的耳膜和心脏。“我只是……在变得更好。”

他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将那狰狞的、裸露着线缆和接口的断腕展示给荧看。断口处细小的能量线缆仍在不安地闪烁着幽光。

然后,他又轻轻抬了抬右手捏着的那根完美的新手指,让它沐浴在荧惊恐的视线里。

“看这材质,看这结构,”他近乎梦呓般地低语,眼中那幽紫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坚韧,更稳定,能量传导效率提升了至少百分之四十。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从手指移回到荧的脸上,那眼神中的偏执几乎化为实质,带着一种要将她吞噬的粘稠感,“它不会磨损,不会沾染尘埃,更不会……像我过去那具肮脏的躯壳一样,留下任何令你厌恶的污秽。”

他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机油、金属和冰冷雷元素的诡异气息。

“只有这样……”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扭曲的、病态的憧憬,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荧的神经,“我才能变得足够完美……完美到……”

他顿了顿,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攫住荧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足以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着散兵那张近在咫尺的、被疯狂彻底扭曲的脸,看着他手中那根象征着病态执念的新手指,看着他左手断腕处闪烁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幽紫光芒……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脊背猛地撞上了身后冰冷坚硬的巨大齿轮,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在这时,工坊入口处堆积的废弃零件堆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巨大齿轮转动声淹没的异响——像是金属小物件被不小心碰落的清脆“叮当”声。

散兵眼中的幽紫火焰骤然一凝,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转向入口阴影处!

他捏着新手指的右手瞬间绷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一丝危险而暴戾的雷光不受控制地从他断腕处“噼啪”一声窜出,击打在旁边的金属工作台上,留下一小块焦黑的痕迹。

荧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有人!是谁?

散兵脸上那点仅存的、扭曲的平静彻底消失,被一种被打断重要仪式的、纯粹的暴怒所取代。

他甚至连那根新手指都顾不上了,随手将它丢回工作台的绒布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周身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雷光,整个人化作一道深紫色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闪电,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入口那堆废弃零件的阴影处!

“谁在那里?!”他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工坊的金属构件都在嗡嗡作响。

荧的心跳几乎停止,她下意识地想要追过去阻止,但散兵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只留下一道刺目的残影。

废弃零件堆被狂暴的雷元素瞬间炸开!金属碎片和零件如同炮弹般向四面八方激射,叮叮当当地砸在周围的墙壁和机器上。烟尘弥漫。

然而,预想中猎物被揪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烟尘缓缓散开,入口处空空如也。只有一只小小的、做工极其精巧的金属枫丹机械蝴蝶发卡,静静地躺在一堆被炸得焦黑的零件残骸上。

发卡的一只翅膀似乎被刚才的雷暴波及,边缘有些焦糊卷曲,闪烁着微弱的、不稳定的蓝光,显得脆弱而可怜。

散兵的身影在爆炸点显现出来,周身环绕的狂暴雷元素缓缓收敛,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却比刚才更加阴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只受损的机械蝴蝶发卡,仿佛要将它彻底湮灭。

荧也认出了那只发卡,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那是琳妮特的!枫丹歌剧院的明星,林尼的妹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看到了多少?

散兵缓缓弯下腰,用他那仅存的、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捡起了那只受损的机械蝴蝶发卡。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他的指腹。他捏着它,举到眼前,幽深的紫色瞳孔微微收缩,倒映出发卡上那点微弱挣扎的蓝光。

“小老鼠……”他低低地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比刚才的怒吼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他手指微微用力,发卡受损的翅膀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那点蓝光闪烁得更加急促微弱。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将那只小小的发卡死死捏在掌心,仿佛要将其彻底碾碎!

“不!”荧失声喊道,冲上前一步。她不能让琳妮特因为她的缘故遭受无妄之灾!更不能让散兵在这种失控的状态下继续树敌!

散兵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荧。那眼神极其复杂,暴戾未褪,却又夹杂着一丝被打断“献祭”仪式的困惑和……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焦躁。

“你在担心……那只小老鼠?”他盯着荧,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的探究。

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声音尽量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琳妮特是林尼的妹妹!她出现在这里可能只是偶然!你不能伤害她!散兵,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的手!”

她指向他左手那恐怖的断腕和散落在工作台上冰冷的新旧零件,“这根本不是什么‘变得更好’!这是自残!是彻底的疯狂!”

“疯狂?”散兵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词,嘴角再次扯出那个冰冷的弧度。

他摊开紧握的右手,那只受损的机械蝴蝶发卡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翅膀上的蓝光微弱地闪烁着。

“我只是在清理不该存在的……干扰项。就像……”他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根被拆下的旧手指,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弃,“淘汰掉那些劣质的、会拖累我的部件一样。”

他随手将那只发卡扔回地上,仿佛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注意力再次完全集中到荧身上,那幽深的紫色瞳孔里,病态的执着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灼热、更加粘稠。

“现在,没有东西能打扰我们了,荧。”他向前一步,再次逼近。

他伸出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指尖带着冰冷的触感,缓缓地、目标明确地,抚向荧的脸颊。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占有欲,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收藏品。

荧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指尖只擦过她鬓角的发丝,带起一阵细微的凉风。

散兵的手僵在半空。他眼中的幽紫火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一丝被拒绝的、如同毒蛇般的阴鸷迅速爬上他的眉宇。但他并没有发怒,反而低低地、带着一种奇异的自嘲和更深的执拗,轻笑了一声。

“呵……果然。”他收回手,目光却依旧死死锁着荧,那眼神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她,“还是……太粗糙了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人类形态的右手,又看了看工作台上那根完美的新手指,眼中翻涌着近乎狂热的决心。

“没关系……”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是在对自己最隐秘的渴望承诺,“很快……很快这只手,也会变得足够完美……足够配得上……”

他不再看荧,而是猛地转身,重新走向那张冰冷的工作台,走向那片被刺目灯光笼罩的、属于他自己的祭坛。他捡起那根温润的象牙白新手指,动作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

他的右手,毫不犹豫地再次拿起了那把闪着寒光的精密螺丝刀,刀尖精准地抵向自己左手断腕处裸露的接口。

荧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琳妮特的发卡只是个插曲,不仅没能阻止他,反而像是往他疯狂的火焰上浇了一桶油!他眼中那种纯粹到令人绝望的偏执告诉她,言语在此刻苍白无力。

“散兵!”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工坊里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住手!立刻住手!”她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试图抓住他握着螺丝刀的手臂。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带着浓郁草木清新气息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在荧和散兵之间张开!荧感觉自己撞进了一片柔韧而充满生机的空气里,冲击力被轻易化解。

同时,散兵那只握着螺丝刀、正准备再次进行“手术”的手,也被一股柔韧的碧绿色光带瞬间缠绕、固定,动弹不得!

散兵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的幽紫雷火瞬间被惊愕和一丝被打扰的暴戾取代。

荧也愕然转头。

工坊那布满油污、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处,不知何时已悄然洞开。门外并非工坊幽深的通道,而是一片流淌着柔和月光的、宁静的须弥雨林景象。巨大的圣树虚影在月光下婆娑摇曳。

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地悬浮在门口。翠绿色的发丝无风自动,草元素的神纹在她额间散发着柔和的辉光,纯净而强大的神性气息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工坊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机油和金属粉尘味。

智慧之神,布耶尔——纳西妲,降临于此。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工坊,扫过工作台上那些冰冷的零件和散兵左手那狰狞的断口,最后落在他被草元素光带束缚住的手臂上。

那双包容万象的眼眸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和深深的忧虑。

“斯卡拉姆齐,”纳西妲的声音空灵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看来,你为自己选择的‘进化’之路,比我想象的更加……激进。”

散兵眼中的暴戾在纳西妲出现的瞬间攀升到了顶点,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缠绕在他右臂上的碧绿色光带坚韧无比,任凭他如何催动狂暴的雷元素冲击,都纹丝不动,反而那温和的草木气息如同最柔韧的藤蔓,丝丝缕缕渗透进来,试图抚平他体内翻腾的毁灭冲动。

“放开!”他低吼,声音嘶哑,深紫色的瞳孔里雷光爆闪,死死盯着悬浮在门口的小小神明,“我的身体……由我自己主宰!轮不到你来干涉!”

纳西妲悬浮在空中,翠绿的眼眸平静地回视着他激烈的反抗。

她并未直接回答散兵的怒吼,目光缓缓移向工作台上那根被随意丢下的、温润的象牙白新手指,又落到散兵左手断腕处裸露的、闪烁着不安幽光的接口和线缆上。

空气中弥漫的机油味、金属粉尘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属于散兵自身被强行撕裂的某种“存在”气息,都无法掩盖纳西妲身上散发出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纯净生机。

“主宰?”纳西妲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斯卡拉姆齐,当你试图用枫丹的合金和须弥的水晶,去替换造物主赋予你的形体时,你是否真正理解,你正在‘主宰’的究竟是什么?”

她小小的身影向前飘近了一些,无视散兵周身狂暴的雷元素场带来的刺痛感,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落在他左手那恐怖的创口上。

“这些零件,”她微微抬手,一根柔韧的、由纯粹草元素构成的碧绿藤蔓凭空生长,极其轻柔地拂过工作台上那根冰冷的新手指,

“确实精妙,蕴含着凡人智慧的结晶。它们或许更坚韧,更高效,甚至……更符合某种你追求的‘洁净’。”

藤蔓的尖端轻轻触碰着那根完美的手指,发出细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清泉般的悦耳声响。

“但是,”纳西妲话锋一转,那碧绿藤蔓倏然转向,极其温柔地、如同安抚受伤的小动物般,轻轻拂过散兵左手断腕处裸露的、正因雷元素紊乱而微微抽搐的幽紫色能量线缆,“它们无法承载‘心’的重量,斯卡拉姆齐。”

散兵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翻腾的暴戾雷光似乎凝滞了一瞬。

纳西妲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在压抑的工坊里:“你拆解掉的那些部分,不仅仅是一些‘劣质的零件’。

它们承载着你诞生至今所有的轨迹——那些痛苦的被弃置,那些扭曲的恨意,那些笨拙的试探,那些……在净善宫地脉中,如同初生幼苗般挣扎着想要理解‘自我’与‘羁绊’的微弱光芒。”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你剥离的,是你之所以成为‘斯卡拉姆齐’的证明,是你灵魂在这世间刻下的、独一无二的印记。用冰冷的‘完美’覆盖它,无异于亲手抹杀自己存在的根基。”

“住口!”散兵猛地抬起头,嘶声打断她,眼中刚刚凝滞的雷光再次疯狂爆燃,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纳西妲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刻刀,精准地刺入了他最不愿被触及的、深埋于疯狂之下的恐惧核心——对“存在”本身的虚无恐惧。

“证明?印记?”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刺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刮擦感,“那些不过是失败品的残渣!是这具躯壳上洗刷不掉的耻辱烙印!”

他试图挣脱草元素光带的束缚,身体因激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断腕处的能量线缆发出更加紊乱的噼啪声。

“正是这些‘耻辱’和‘残渣’,”纳西妲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那空灵的语调中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神性威压,如同森林中古老巨木的低语,瞬间压过了散兵狂暴的雷元素嘶鸣,“构成了你获得神之眼的基石,斯卡拉姆齐!”

整个工坊仿佛都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安静了片刻。连巨大齿轮的转动声似乎都被这蕴含神力的声音所震慑。

纳西妲翠绿的眼眸直视着散兵剧烈收缩的瞳孔:“世界不会将认可的目光投注于一个追求绝对‘洁净’的空壳。

雷元素的神之眼选择你,正是因为它感受到了那具看似残破的躯壳之下,一个灵魂在经历了被遗弃、憎恨、迷茫与扭曲之后,依旧未曾彻底熄灭的、对‘存在意义’的执着渴求!

是对‘羁绊’的笨拙向往!是那个在净善宫深处,笨拙地向荧伸出手,想要触碰‘光’的……‘人’的雏形!”

“你剥离的,正是神之眼所认可的那个‘你’本身!”

每一个字,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散兵的心上。他脸上那疯狂扭曲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裂痕,暴戾的雷光在眼中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怒吼,却发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无情解剖的冰冷感和……一种更深的、他拼命想要否认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压抑痛楚的抽气声从工坊入口阴影处传来,打破了这窒息般的寂静。

荧和纳西妲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入口处那堆被散兵雷暴炸得焦黑扭曲的废弃零件后面,一个身影艰难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浅紫色的短发有些凌乱,一侧脸颊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划开了一道细细的血痕,血迹沿着她苍白的脸颊蜿蜒滑下。枫丹风格的演出服也破损了几处,显得狼狈不堪。正是琳妮特!

她显然在刚才散兵的狂暴一击中受了伤,虽然凭借枫丹特工出色的反应和隐蔽能力躲过了致命伤害,但爆炸的冲击和飞溅的碎片还是让她挂彩不轻。

此刻她一手捂着受伤的肋侧,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块闪烁着微弱蓝光、类似枫丹留影机核心的部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的脸色苍白,但那双如同紫水晶般的眼眸却异常明亮,带着惊魂未定,却又无比坚定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散兵。

“咳……”她咳出一丝血沫,声音有些虚弱,却异常清晰,“‘博士’……多托雷……他在枫丹黑市……有长期合作的走私渠道……专门搜集……禁忌的古代坎瑞亚机械核心和……深渊污染的炼金材料……”

她举起手中那块闪烁着不祥蓝光的核心部件,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

“这块……‘逾渊之核’……就是他们近期交易的……关键物品之一……上面……有深渊污染残留的……独特波动……还有……愚人众的加密标记!”

琳妮特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重石,瞬间在死寂的工坊里激起千层浪!

荧瞳孔骤缩!博士?!多托雷?!那个如同附骨之疽、纠缠了散兵数百年的疯狂学者!他怎么会和散兵现在的疯狂改造扯上关系?

纳西妲翠绿的眼眸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穿透迷雾的晨曦。她悬浮的身姿微微前倾,强大的神念无声地扫过琳妮特手中那块散发着不祥蓝光的核心部件。

那核心上残留的、一丝极其隐晦却无比阴冷的深渊气息,以及某个微小角落烙印的、如同毒蛇盘踞般的愚人众徽记暗码,在神明的感知下无所遁形!她的脸色凝重起来。

散兵的反应最为激烈。当“多托雷”这个名字被琳妮特清晰吐出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最恶毒的诅咒击中!

束缚他右臂的草元素光带被他体内猛然爆发的、前所未有的狂暴雷元素冲击得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深紫色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里面燃烧的雷火不再是单纯的疯狂,而是混杂了刻骨铭心的仇恨、被愚弄的暴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毒蛇再次缠绕的冰冷恐惧!

“多……托……雷……”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恨意。他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盯住琳妮特手中那块“逾渊之核”,仿佛要将它连同那个名字一起彻底焚毁!

“不可能!”他嘶吼着,试图否认这最可怕的联想,“这是我……我自己找到的!是我追求完美的……选择!”

然而,他声音里的颤抖和那份无法掩饰的动摇,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再次沦为实验品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侵蚀了他所有的疯狂和偏执。

荧看着散兵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烈情绪风暴,看着他断腕处因极度情绪波动而失控乱窜的幽紫雷光,心中那巨大的悲凉和愤怒瞬间被引爆,化作了不顾一切的冲动!

她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在这条自我毁灭、甚至可能再次被博士利用的绝路上狂奔!

“散兵——!!!”

荧发出一声决绝的呼喊,趁着纳西妲的草元素束缚因散兵自身的剧烈挣扎而出现一丝松动的刹那,金色的岩元素力在她脚下轰然爆发!

她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璀璨流星,无视了散兵周身失控逸散的、足以撕裂钢铁的狂暴雷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冲了上去!

“噗嗤——!”

雷光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手臂、肩膀,带来灼热的刺痛和焦糊的气味,但她不管不顾!

在散兵那双被仇恨、恐惧和混乱彻底占据的紫色眼眸倒映出她身影的瞬间,荧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冰冷的、带着机油和金属气息的躯壳猛地撞入她温暖的怀抱。

散兵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他周身的狂暴雷元素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凝滞了一瞬。

那双燃烧着混乱火焰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荧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张脸上有被雷光擦伤的痕迹,有汗水,有灰尘,但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到极致的悲伤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灼热的坚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工坊里只剩下巨大齿轮缓慢转动的沉重摩擦声,以及荧急促而压抑的喘息。

“散兵……”荧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砸进他混乱的意识深处,“看着我!”

她抱着他冰冷躯体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体温和力量都传递给他。

“你不需要改变!”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两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散兵脖颈裸露的冰冷皮肤上,如同滚烫的熔岩,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我认识的散兵,是那个在踏鞴砂的炉火前,即使满心怨恨也未曾真正毁灭一切的倾奇者!是那个在须弥的雨林里,笨拙地想要理解‘心’为何物、会为了一个答案执着追寻的迷茫者!是那个……”

她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泪水汹涌,“是那个在净善宫深处,即使被过去的阴影折磨得遍体鳞伤,也会因为一句‘留下’而怔住、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茫然和无措的……斯卡拉姆齐!”

荧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死死锁住散兵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深紫色的瞳孔。

“我接受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完美的躯壳!”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坊里回荡,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虚妄的力量,“我接受的,是那个完整的你!是你所有的过去,所有的伤痕,所有的扭曲和不完美!是那个……真实的、活着的‘你’啊!”

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渗入散兵颈部的衣料,灼烧着他冰冷的皮肤。荧那双被泪水洗过的金色眼眸,在工坊惨白的灯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任何杂质,只有一种穿透一切疯狂、直抵灵魂深处的、纯粹到令人心碎的接纳。

散兵彻底僵住了。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雷光,所有的疯狂执念,都在这一刻被那滚烫的泪水和那双金色的眼眸冻结、击碎。

他深紫色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混乱——被看穿的恐惧,被点破的狼狈,被否定的茫然,还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被如此毫无保留地拥抱和接纳所带来的、近乎毁灭性的冲击。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那只仅存的、完好的右手。那只手,曾想用冰冷的“完美”去触碰她,也曾想捏碎琳妮特的发卡。此刻,它不受控制地抬起,带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一点一点地靠近荧满是泪痕的脸颊。

冰冷的指尖,带着金属的微凉和一丝残留的机油气味,极其轻、极其缓地,如同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拂过荧眼角滑落的泪珠。

那滴滚烫的泪水沾湿了他冰冷的指尖。

散兵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那滴泪水中蕴含的灼热温度烫伤。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指尖上那点微小的湿润,又缓缓抬起眼,看向荧那双近在咫尺的、盈满泪水却无比坚定的金色眼眸。

“……不完美的我……”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破碎的脆弱和茫然,“……怎么配得上……完美的你?”

这句话不再是偏执的宣言,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充满自我厌弃的卑微诘问。

像一个迷失在无尽风雪中的孩子,终于看到了温暖的篝火,却因为满身的污泥和冰碴而不敢靠近,只能发出绝望而卑微的低语。

荧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了,剧痛蔓延开来。她猛地摇头,泪水随着动作飞溅。

“从来就没有什么配不配!”她的声音带着泣音,却斩钉截铁,“是你!散兵!是那个经历了这一切还站在这里的你!这就足够了!”

她松开一只手臂,不再紧紧环抱,而是猛地伸出自己的手,用尽全力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紧紧抓住了散兵那只刚刚拂过她泪水、此刻正僵硬地停留在半空的、冰冷的右手!

她的手心温暖、柔软,带着战斗留下的薄茧和汗湿,却充满了生命的韧性和力量。她的五指用力地、坚定地扣入他的指缝,与他冰冷的、属于人偶的指节紧紧交握!

肌肤与冰冷结构的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悸。

“感觉到了吗?”荧仰着头,泪水还在流,但金色的眼眸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这就是‘现在’!不是过去被抛弃的傀儡,也不是你幻想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完美人偶’!是活着的你!是握着我的手的你!”

散兵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所有的感官仿佛在瞬间被压缩、聚焦到那只被荧紧紧握住的手上!

冰冷的结构被温热的血肉包裹、嵌入……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截然不同的触感。不再是拆卸零件时的精准与冷漠,也不是被博士改造时的痛苦与麻木。

这是一种……被需要、被连接、被真实地“存在”于此的、近乎灼痛的感受!

荧掌心的温度,如同最温柔的火焰,透过冰冷的金属指节,丝丝缕缕地传递进来,灼烧着他意识深处那片被仇恨和虚无冰封的荒原。

那滚烫的泪水滴落时带来的灵魂震颤,此刻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

他身体里那些因强行改造而紊乱冲突的雷元素力,那些因愤怒和恐惧而绷紧到极限的仿生神经束,在这股突如其来的、由外而内的、温暖而强大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开始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震颤、崩裂!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散兵喉咙深处挤压出来。他猛地弓起了身体,像一只被无形之箭射穿要害的野兽。那只被荧紧紧握住的右手瞬间爆发出失控的、刺目欲盲的狂暴雷光!紫色的电蛇疯狂乱窜,发出刺耳的噼啪爆鸣,瞬间将荧的手弹开!

荧痛呼一声,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掌心一片焦黑灼痛。但她顾不上自己,惊恐地看向散兵。

只见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痛苦地蜷缩起来。他左手断腕处裸露的幽紫色能量线缆如同垂死的毒蛇般疯狂抽搐、痉挛,爆发出紊乱刺目的电火花!

一股更加强大的、不受控制的雷元素风暴以他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轰——!”

狂暴的紫色雷霆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工坊!巨大的金属齿轮被炸得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工作台被掀翻,上面那些冰冷的零件如同子弹般四射飞溅;刺目的工程灯“啪”地一声爆裂,碎片如雨落下!

荧和琳妮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荧重重撞在身后的巨大齿轮上,眼前一黑,喉头涌上腥甜。琳妮特也闷哼一声,摔在远处的零件堆里。

“散兵!”荧忍着剧痛嘶喊。

风暴的中心,散兵的身体在失控的雷光中剧烈地颤抖、扭曲。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时而空洞,时而爆发出骇人的雷火,时而又被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彻底淹没。

无数被强行压制、被疯狂掩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场灵魂风暴搅起的沉渣,不受控制地、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地刺穿他意识的重重屏障!

“失败品。”冰冷的实验室,戴着面具的男人(多托雷)毫无感情的声音。锋利的刀刃划开他手臂的仿生皮肤,露出里面的结构。没有痛觉,只有被审视、被评判的冰冷屈辱。

倾泻而下的炉心熔毁之景,踏鞴砂的哀嚎。他站在高处,紫色的瞳孔倒映着毁灭的火光,嘴角带着扭曲的快意,心却空得像一个破洞。

净善宫深处,地脉流淌的微光。荧递过来的那枚日落果,带着阳光的温度。他迟疑地接过,指尖触碰到的温热,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某种陌生的……“存在感”?

还有……刚才!就在刚才!那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皮肤上……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纯粹的悲伤和毫无保留的接纳……

“不……不是……我……”散兵在雷暴中痛苦地嘶吼,声音破碎不堪,分不清是在否认记忆,还是在否认自己。

他试图压制体内暴走的能量,但那些被荧的话语和泪水强行撬开的情感闸门一旦崩溃,数百年的压抑和扭曲如同山洪般倾泻而出,与他追求“完美”而强行植入的冰冷结构产生了毁灭性的冲突!

他左手断腕处,那几根裸露的幽紫色能量线缆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

其中一根最粗的主传导缆线猛地爆开一团刺眼的紫色火花,发出“嗤啦”一声如同布帛撕裂般的脆响!

线缆……断了!

散兵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猛地一颤,周身狂暴的雷元素风暴骤然一滞,随即如同失去了动力核心般,开始急速衰弱、溃散。

他眼中的雷光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茫然。他踉跄了一下,左手那恐怖的断口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散兵——!!!”

荧目眦欲裂,不顾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焦黑疼痛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扑了上去!

就在散兵的身体即将重重砸在冰冷金属地面的前一刻,一片柔和而充满生机的碧绿色光芒如同最温柔的网,稳稳地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纳西妲悬浮在侧,小小的手掌平伸,强大的草元素力源源不断地输出,形成一道稳固的屏障。

她翠绿的眼眸凝重地看着散兵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以及他左手断腕处那根彻底断裂、正闪烁着微弱电火花的能量线缆。

“强行压制的情感与改造植入的冰冷结构产生剧烈冲突,引发了核心能量回路的崩溃。”纳西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平稳,“他的‘心’……在反抗他强加于自身的‘完美’。”

荧跪在散兵身边,看着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写满了痛苦和挣扎的苍白面容,看着他断腕处那可怖的创口和断裂的线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痛几乎将她淹没。

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冰冷的脸颊,却又怕带来更多的伤害。

琳妮特也挣扎着从零件堆里爬起,捂着肋部,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着昏迷的散兵和一片狼藉的现场,紫水晶般的眼眸里充满了后怕和忧虑。

她手中的那块“逾渊之核”依旧闪烁着不祥的蓝光。

“带他回净善宫。”纳西妲做出了决断,碧绿的光辉更加明亮,将散兵的身体轻柔地包裹托起,“他的‘存在’根基受到了冲击,需要最纯净的地脉生机来稳定核心,更需要……”她看向荧,目光温和而深邃,“……时间去重新认识那个被他自己否定的‘自我’。”

荧用力地点点头,擦掉脸上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站起身,目光落在散兵左手那断裂的线缆上,又看向琳妮特手中的“逾渊之核”。

博士的阴影……深渊的污染……散兵体内那场刚刚被引爆的、关于“存在”的战争……一切,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他不再是一个人坠向深渊。

“我们走。”荧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与纳西妲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向琳妮特,“琳妮特,你的伤……”

“我没事。”琳妮特摇摇头,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毅,“那块核心……还有博士的线索……必须尽快查清!”她紧紧攥着那块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逾渊之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纳西妲微微颔首,翠绿的光辉包裹着昏迷的散兵,如同一颗散发着柔和生命气息的星辰,缓缓飘向工坊那扇被月光和雨林虚影笼罩的大门。

荧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波澜,迈步跟上。琳妮特也强撑着身体,紧随其后。

就在她们即将踏出这间充满机油、金属和疯狂余烬的工坊时,荧的脚步微微一顿。她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扫过那片狼藉——扭曲的齿轮、散落的工具、焦黑的工作台……

以及,那根被遗弃在绒布上、依旧散发着温润象牙白光泽的、象征着“完美”的新手指。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冰冷,完美,却毫无生气。与这工坊里残留的、属于散兵那激烈而痛苦的生命痕迹相比,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空洞。

荧的目光没有在那根完美的手指上停留太久,最终落在了昏迷的散兵身上。他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即使在无意识中,那份深重的痛苦和挣扎也未曾散去。

她转回头,不再看那狼藉的工坊和冰冷的零件,目光投向门外那片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生机的须弥雨林。

净善宫的方向,圣树的虚影在夜色中散发着宁静的微光。

前路未卜,阴影仍在。

但至少此刻,他不再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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