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荒村最后一段土路时,仪表盘的指针刚跳过清晨六点。韩舒芙靠在副驾驶座上,呼吸轻得像片羽毛,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苍白却干净的额头。吴起灵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昨晚地宫里的那道红光还在他眼前晃,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再次被煞气吞噬。
“醒了?”他侧过头时,韩舒芙正好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点未干的水汽。
她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到哪了?”
“快进城了。”吴起灵指了指窗外,晨雾里已经能看到都市的轮廓,高楼顶端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阳光,“你睡了三个小时,再眯会儿?”
韩舒芙摇摇头,视线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掌上。那道为了破结界划开的伤口还没愈合,绷带边缘隐约渗着血渍。她突然伸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疼吗?”
温热的触感传来时,吴起灵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颤。他见过她在谈判桌上冷若冰霜的模样,见过她举着扳手砸向骨杖时的狠劲,却很少见她露出这样柔软的神色,像晨光落在融化的雪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暖意。
“麒麟血愈合快。”他故作轻松地转了转手腕,“再过半天就结痂了。”
韩舒芙却没松手,反而轻轻拨开他的手指,看着绷带下隐约透出的金色血痕——那是麒麟血特有的颜色,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她想起地宫里他喊她名字的声音,想起那双染着血丝却始终清亮的眼睛,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麻感顺着血管蔓延开。
“起灵,”她低声开口,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昨晚……谢谢你。”
吴起灵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顿,越野车轻微地晃了下。他偏过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穿着蓝夹克,头发凌乱,脸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泥土。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紧,“是你自己挣开了煞气。”
韩舒芙笑了笑,没再说话。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引擎的低鸣和窗外掠过的风声。晨光透过车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她发梢镀上层金边,也在他蓝夹克的袖口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越野车驶入市区时,早高峰的车流已经开始涌动。韩舒芙突然指着街角:“停一下,我去买份早餐。”
吴起灵刚停稳车,就见她小跑着冲进了路边的早餐铺。没过多久,她捧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纸袋回来,手里还拎着杯豆浆,递给他时指尖带着点烫红:“刚出锅的肉包,还有你爱喝的甜豆浆。”
他接过纸袋时,指尖擦过她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吴起灵低头咬了口包子,肉馅的香气混着葱花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烫得他舌尖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他偷偷抬眼,看见韩舒芙正小口喝着豆浆,阳光落在她翘起的唇角,连带着那杯普通的豆浆都像是镀上了层蜜。
车子停在韩氏集团大厦楼下时,韩舒芙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她看着吴起灵手里还没吃完的包子,突然说:“今晚有空吗?我家厨师做的馄饨,比城南老字号的还地道。”
吴起灵的心跳漏了一拍,差点把嘴里的包子咽错了地方。他抬头时,正看见她眼里的期待,像个等着被应允的孩子。
“有。”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几点?”
“七点。”韩舒芙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他怕她看到自己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越野车,连忙摆手,“地址发我手机上就行。”
看着韩舒芙走进大厦的背影,吴起灵摸了摸发烫的耳朵,低头把剩下的包子三口两口塞进嘴里。甜豆浆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昨晚地宫里的血腥气都淡了许多。
***晚上七点,吴起灵站在韩舒芙家别墅门口时,忍不住理了理身上的蓝夹克。这外套跟着他风吹日晒了三年,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跟周围修剪整齐的草坪、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台阶格格不入。
刚按下门铃,大门就“咔哒”一声开了。韩舒芙穿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柔和。
“进来吧。”她侧身让他进门,鼻尖动了动,“你身上有符纸的味道。”
吴起灵摸了摸口袋里的朱砂符,有些不好意思:“刚从城西处理了个小鬼,没来得及换衣服。”
“没事。”韩舒芙笑着摇摇头,引他往餐厅走,“我爷爷以前也总带着这些东西,说是辟邪。”
餐厅里摆着张长长的餐桌,中间放着瓶新鲜的白玫瑰。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馄饨,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油,热气腾腾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尝尝?”韩舒芙把筷子递给他,眼睛里闪着期待,“我特意让厨师多加了辣。”
吴起灵夹起个馄饨塞进嘴里,滚烫的汤汁在舌尖炸开,辣得他吸了口凉气,却又忍不住再夹一个。馅料是新鲜的虾仁和猪肉,混着荠菜的清香,确实比城南老字号的更鲜。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说,又喝了口汤,辣意顺着喉咙烧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
韩舒芙看着他吃得满头大汗的样子,递过张纸巾,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两人安静地吃着馄饨,只有汤匙碰到碗沿的轻响。窗外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韩舒芙的发梢,她低头喝汤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片浅浅的阴影。
“起灵,”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以前……都是一个人驱魔吗?”
“嗯。”吴起灵咽下嘴里的馄饨,“从我师父去世后,就一个人。”
“危险吗?”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担忧。
“习惯了。”他笑了笑,想起那些在坟地里守夜、被厉鬼追得跳河的日子,“麒麟血能镇邪,一般的东西伤不了我。”
韩舒芙却没接话,只是看着他手背上那道还没完全消退的疤痕——那是上次在荒村被尸煞划的。她突然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顺着疤痕的纹路慢慢划过。
吴起灵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她的指尖很软,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痒得他想抓住,又怕唐突了她。
“以后……”韩舒芙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以后别一个人去了,好吗?”
月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吴起灵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穿着旧夹克,头发乱糟糟,却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尖上。
他突然放下汤匙,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在他掌心轻轻颤抖着。
“好。”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带着你。”
韩舒芙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她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传来的力道坚定而温暖。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白玫瑰的花瓣,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碗馄饨还冒着热气,辣椒油在汤面上晕开,像幅温暖的画。
吴起灵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她的手被他的包裹着,他掌心的麒麟血似乎在发烫,连带着她的指尖都染上了点暖意。他突然觉得,比起斩妖除魔的快意,这样的温暖,或许才是他一直以来真正想要的。
黑渊秦皇剑安静地靠在客厅的墙角,剑鞘上的鳞片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在无声地见证着这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