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扎在凌寒的神经上。
“一条伪装成慈善项目的资金链。它的名字,叫做‘绿洲基金’。”
指挥室内,巨大的环形屏幕墙上,一条金色的数据流被白影单独拎了出来,像一条被锁定的毒蛇。
它的源头在海外一个以保密着称的避税岛国,经过数十次复杂的跳转和拆分,最终化作一笔笔不起眼的款项,每月固定注入翡翠林疗养中心的账户。
“两百万,”白影转过身,血丝密布的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不多不少,每月准时到账,像是在支付某种服务的月费。我追踪了‘绿洲基金’的最终受益人,关联到一家在境内注册的、名为‘兰漪文化基金会’的非营利组织。”
她将基金会的注册信息投射到主屏幕上,法人代表一栏的名字让凌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兰漪。”白影的声音冰冷刺骨,“三十年前,‘净化行动’中被焚毁名单上的第一位牺牲者。他们用死人的名义,活埋活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碎了指挥室里最后的侥幸。
她们不是在与一个或几个叛徒战斗,而是在对抗一个用逝者英灵筑成的、吃人的系统。
夏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锐利。
她没有沉溺于愤怒,而是迅速走回自己的分析台,将星语断续回忆出的名字、水婆婆在地下水道墙壁上刻下的名单,以及刚刚出现的“苏兰漪”,全部输入到一个新建立的心理画像模型中。
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不再是治疗个体创伤的温柔抚慰,而是像一个冷酷的解剖师,在无形中剖析一个庞大组织的病理结构。
无数条数据线在屏幕上交织、关联、聚合。
“不对……”夏暖喃喃自语,随即猛然抬头,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她们有一个共同点!”
她将分析结果投射到大屏幕上,醒目的红色标签标注出每一个受害者的共同档案记录:“凌寒队长,你看!所有被送往翡翠林的女性,档案中都曾有过相似的记录:在公开场合质疑过性别相关的退役政策、拒绝军方推荐的‘退役安置岗位’,或是在内部评估中被认为‘过于强势’……”
夏暖深吸一口气,得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的结论:“这里从来不是疗愈中心,是思想矫正营。他们挑选的,从来不是什么病人,而是‘不合规矩’的女人。”
“不合规矩……”凌寒重复着这四个字,眼底的寒意足以冻结一切。
她想起了那些姐妹,她们只是想要飞得更高,却被折断了翅膀,还被告知这是为了她们好。
她必须深入虎穴。但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白影,”凌寒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伪造一份‘国家心理健康委员会’的官方调研函,级别要高。事由——评估‘宁神露’疗法在处理女性创伤后应激障碍中的社会价值与推广潜力。”
白影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凌寒的意图:“让他们自己把门打开。”
“对。我们要申请调阅兰漪基金会近十年来的所有项目档案,包括财务审计报告和‘志愿者’名单。”凌寒的目光转向乔伊,“乔伊,你带一支小队,去找那些曾经拒绝入住翡翠林的退役女兵。伪装成独立纪录片记者,采访她们,录下她们的经历。”
乔伊用力点头:“明白。她们的故事,就是最有力的武器。”
“记住,不要引导,不要煽动,”凌寒强调道,“只要记录她们遭受的职场排挤、家庭施压,甚至是‘被精神病’的真实经历。然后,把这些素材剪辑成一部纪录片,名字就叫——《她们为何不能安静地好起来》。”
与此同时,在城中一家灯火辉煌的高级会所里,军方联络官陆枫正与一位鬓角斑白、即将退休的国防部副部长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气氛微醺,陆枫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了最近网络上沸沸扬扬的“凤凰事件”。
“唉,陈年旧事了……”副部长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眼神有些迷离,话语间带着一丝酒后的松懈,“当年,也不是没人反对。可上面的意思是,‘女人执剑太久,心就硬了,不适合回归家庭,得想办法让她们软下来’。”
陆枫的心猛地一沉,但他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好奇,手腕上的战术手表已经无声地开启了录音功能。
他顺着话头问道:“那现在呢?舆论闹得这么大。”
老人长长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谁听到:“现在?现在有些人,是怕她们……想起来。”
这段录音,连同兰漪基金会的信息,在半小时后被同步传回了“前沿策略事务所”。
深夜,夏暖仍在埋头整理堆积如山的旧档案。
当她翻阅一份三十年前的内部心理评估报告时,一个反复出现的代号引起了她的注意。
“L7综合征。”
所有被“净化”、被送去“疗愈”的女性,无论症状如何,最终的诊断档案里都会被标注上这个虚构的病症代号。
症状描述更是触目惊心:“伴有攻击性幻想、抗拒母职倾向、语言模式尖锐化……”
夏暖的呼吸一滞,她几乎是凭着直觉,调出了初代凤凰特战队的原始训练手册。
在心理素质考核篇章中,她找到了一个完全吻合的编号——L7,代表的测试项目是:“领导潜力评级”。
“啪”的一声,她猛地合上了虚拟文件。
那一瞬间,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刺骨的荒谬与悲凉。
“队长!”她冲到主控台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找到了!他们在把我们的优秀,定义成一种病!”
当晚十一点,凌寒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召开紧急会议。
指挥室的墙壁上,所有证据链被清晰地投影出来:“绿洲基金”的资金流、苏兰漪的亡者名义、夏暖绘制的“精神控制图谱”、陆枫带回的录音、乔伊刚刚传回的第一段采访样片,以及那份将“领导力”定义为“病症”的诊断标准。
一桩横跨三十年的阴谋,被一块块拼凑完整,其轮廓狰狞而庞大。
凌寒站在屏幕前,她的身影被无数数据流包裹,却显得异常挺拔。
“我们一直以为是在对抗秦昊,对抗一个叛徒,一个组织,”她的声音冷峻如刀,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姐妹的耳中,“现在看来,我们错了。我们是在对抗一套无形的、已经运行了三十年的规则。”
她指向地图上被新标记出的十几个红点,那些都是与兰漪基金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遍布全国的疗养院、心理咨询中心。
“他们不让女人记住,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们想起自己到底有多强。”凌寒的目光扫过夏暖、白影、雷震、乔伊,最后定格在屏幕中央的兰漪基金会总部大楼上,“下一阶段,我们不只是要救出星语一样的姐妹,我们要把这些吃人的‘疗养院’,一座一座,全部拆掉!”
话音刚落,白影面前的控制台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老板!”白影猛地回头,脸色凝重,“兰漪基金会的官网正在以最高权限删除所有历史公告和项目数据!服务器Ip正在高速转向境外,他们要跑!”
雷震的拳头瞬间攥紧,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气:“队长,下令吧!我们现在就端了他们的老巢!”
指挥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寒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然而,凌寒却缓缓摇了摇头,否决了强攻的方案。
凌寒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那里面,又有多少“不合规矩”的女人,正在无声地被“矫正”?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诡谲的锋利:“他们想抹掉痕迹?那就让他们抹。但他们忘了一件事……”
她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可以删除服务器里的数据,却删不掉活人脑子里的记忆。”凌寒的目光落在夏暖刚刚完成的那份《她们为何不能安静地好起来》的纪录片策划案上,一个远比强攻更加狠厉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她知道,要对付一个看不见的系统,就必须点燃一场看不见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