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缓缓睁开,血色的红光在数十个玻璃培养舱内同时亮起,像一片在深海中苏醒的嗜血鱼群。
“强攻。”凌寒的声音穿透指挥车内凝固的空气,斩钉截铁。
水婆婆提供的密道阴暗潮湿,墙壁上布满了年代久远的抓痕和早已凝固成黑褐色的血迹。
这里曾经是战俘的绝路,如今是她们的突围线。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铁锈的味道,仿佛能听到亡魂在低语。
“头儿,我黑进了他们的安保系统,植入了一个微型后门程序。”白影的声音从战术耳机中传来,带着一丝不稳的电流声和她自己都无法掩饰的颤抖,“但他们的防御AI正在疯狂反扑,我最多只能瘫痪b区外围的红外感应网……三分钟!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惊骇:“我截获了部分实验体档案……里面关着的……不只是实验体,是近五年来在任务中失踪或记录为‘牺牲’的退役女兵!”
凌寒的心脏猛地一沉,握着战术长刀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秦昊和园丁夫人,他们不只是在制造武器,更是在亵渎英灵。
“明白。”她吐出两个字,目光如淬火的利刃,“雷震小组,先行探路,清除所有移动哨。温瑜,跟我来,直扑中央控制台!”
命令下达,四名凤凰队员如鬼魅般融入黑暗。
然而,雷震很快发现,b区内部的结构远比地图上显示的要诡异。
这里没有所谓的哨兵,只有一条通往中心的、由纯白合金构成的环形长廊。
长廊的一侧,是整面的单向观察玻璃。
当她踏入这片纯白空间的瞬间,玻璃墙后的灯光骤然亮起。
雷震的脚步凝固了。
那不是实验室,那是一个环形的处刑场,而她,正站在舞台中央。
玻璃墙后,矗立着数十具悬浮在淡绿色营养液中的培养舱。
每一个舱内,都漂浮着一个与她容貌极其相似的女子。
有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烧伤疤痕,那是她某次任务留下的印记;有的断了一臂,那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有的看起来更年轻,眼神里的桀骜还未被岁月磨平;有的则显得苍老,鬓角已染上风霜……
她们是不同年龄、不同状态、带着不同伤疤的“雷震”。
每一个培养舱上方,都贴着一个冰冷的金属标签,上面用激光蚀刻着统一的编号与注释:
【RZ-类:高攻击性个体·情感剥离失败率89%】
失败品。
这些……全都是被复制、被筛选、被淘汰的“雷震模板”!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暴怒瞬间席卷了雷震的理智。
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冲向那冰冷的玻璃墙,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砰!”
特种玻璃纹丝不动,反震的力量让她指骨生疼。
然而,就在她手掌接触玻璃的瞬间,离她最近的那个培养舱内,那个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雷震”,竟像是镜中倒影一般,同步抬起了手,用一种混合着暴烈与迷茫的眼神,与她掌心相贴。
雷震浑身一僵,如遭雷击。
与此同时,凌寒带着温瑜已经突破至基地的最深处——主控室。
巨大的环形空间,正中央那颗搏动的心脏状生物反应堆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而反应堆的正前方,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基因序列墙上,除了“凤凰血脉”那份刺眼的名单,下方还密密麻麻罗列着数百个陌生的基因编号。
每一个编号后面,都跟着冷酷的标注:“待回收”、“已报废”、“情感异常”……
这里是一个庞大到令人发指的、针对女性战士的基因掠夺工厂!
凌寒眼中杀意沸腾,正欲冲向控制台彻底销毁所有数据,一个雍容而冰冷的身影从操作台后方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是园丁夫人。
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手中把玩着一个精巧的遥控器,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怜悯。
“你以为你在救人?”她轻笑一声,声音优雅却淬着剧毒,“凌寒,你错了。你只是在加速她们的痛苦。没有我的‘优化’,这些情感结构不稳定的‘失败品’,终将在任务中崩溃、自毁、被遗忘。我是在赋予她们新生,一种更纯粹、更强大的存在形式。”
“闭嘴!”凌寒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你呢?为了你所谓的完美,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亲手将他推向毁灭。你配谈‘新生’吗?”
园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疯狂:“秦昊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但他唯一的瑕疵,就是对你那可悲的感情。我只是在帮他剔除弱点。等‘净种协议’完成,他会感谢我的。”
就在两人对峙的瞬间,温瑜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到一侧的卫生系统终端,十指如飞,迅速接入了系统后台。
几秒钟后,他的脸色骤变。
“头儿,不能强行断电!”他急切地在队内频道低吼,“所有实验体的脑干神经被串联在同一个反馈链上,形成了一个‘群体意识’!任何一个终端被暴力破坏,都会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所有实验体集体脑死亡!”
凌寒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一个绝杀的死局。
就在这时,温瑜的目光扫过被他护在身后的、一直安静得过分的小女孩小蕊。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编写着一道全新的稳定程序,同时对小蕊低声道:“小蕊,别怕。你还记得昨天在广场上,你唱给花嬷嬷听的那首歌吗?对着那些玻璃墙后面的姐姐们,再唱一次,好不好?”
小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天生对情绪有着敏锐的感知。
她能感觉到那些玻璃后面传来的、巨大的悲伤。
她走到一面玻璃墙前,将小手贴在冰冷的墙面上,用清脆纯真的童声,轻轻哼唱起那首古老的童谣。
歌声响起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环形观察室内,雷震惊骇地看到,那数十双原本只剩下暴戾与嗜血的眼睛,竟然齐刷刷地转向了歌声传来的方向。
一滴、两滴……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们的眼角滑落,在营养液中漾开一圈圈悲伤的涟漪。
“有效!”温瑜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早已准备好的、从小蕊血液中提取的天然抗体混合液,通过他刚刚编写的程序,瞬间注入了整个维生系统的循环管道!
“稳定基础神经反射,正在唤醒自主意识!”
凌寒不再有任何犹豫。
她手腕一抖,战术索钩如毒蛇出洞,精准地缠住园丁夫人手中的遥控器,猛地一拽!
遥控器脱手飞出,在半空中被凌寒一脚踩得粉碎!
“不——!”园丁夫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她状若疯癫地扑向墙壁,按下了最后一个隐藏在暗格里的红色按钮。
“嗡——”
整个基地猛地一震,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冰冷的电子音开始倒数:
【警告!基地自毁程序已启动!剩余时间:十分钟!】
园丁夫人瘫靠在墙上,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喃喃自语:“结束了……秦昊……妈妈替你完成了使命……我们将在新世界里,获得永生……”
凌寒一步上前,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的声音比自毁倒计时的电子音还要冷酷:
“你儿子不会感激你。因为他会看清,真正该被清除的,是你这种披着科学外衣,连人性都泯灭的疯子!”
她松开手,不再看那个彻底陷入疯魔的女人,转身冲向那面巨大的玻璃墙。
她抡起手中的枪托,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其中一块屏障!
“哐——!”
她砸碎第一块玻璃时,仿佛听见了无数个压抑在灵魂深处的自己在哭。
高强度玻璃应声碎裂,夹杂着淡绿色营养液的碎片四散飞溅。
一个虚弱的身体从破碎的舱体中跌落出来,被凌寒稳稳地接在怀里。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孩,她茫然地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凌寒,干裂的嘴唇翕动了许久,终于挤出两个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字:
“姐……姐……”
雷震也终于挣脱了那种诡异的精神束缚,与凌寒汇合。
众人不再迟疑,开始疯狂地破坏培养舱,将一个个虚弱的实验体从囚笼中解救出来。
然而,当她们搀扶着幸存者冲向来时的密道时,一阵剧烈的爆炸和坍塌,彻底堵死了她们的退路。
“头儿!退路被封死了!”
自毁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绝望之际,白影的呼叫再次从耳机中响起,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狂喜:
“等等!头儿!地铁隧道尽头!我检测到一股异常的强能量波动!那扇……那扇三十年前就废弃的合金铁门……它、它自己打开了!”
指挥车的监控画面被强行切换。
只见在那片深邃无边的黑暗中,一列布满尘埃、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无人驾驶列车,正亮起两盏昏黄的车头灯,缓缓地、坚定地朝着她们的方向驶来。
在那斑驳褪色的车头,一个浴火凤凰的徽记,依稀可辨。
凌寒抱起怀中虚弱的小蕊,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望向那列从未知深处驶来的希望之舟。
同一时刻,城东,一栋戒备森严的隐秘别墅内。
秦昊面无表情地将手中母亲寄来的最后一封信,连同信封一起,撕得粉碎。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感受着血液里某种无法抑制的、熟悉的躁动。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一道早已愈合的陈年旧伤,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
“你们都说她死了……可为什么,我的血还在为她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