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宫宴,琉璃盏里盛着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殷红如血。林薇薇坐在凤座之侧,看着殿内觥筹交错的群臣,他们脸上的笑容像贴上去的金箔,稍有不慎便会剥落。
谢景云——如今的大晟天子,正举杯与安远侯对饮。他穿着明黄龙袍,袖口的金线在宫灯下流转,却掩不住眼角新添的细纹。那日太液池畔的邪神虽被暂时压制,却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头。
“娘娘,”冯保躬身递上礼单,“北狄遣使送来贺礼。”
礼盒开启的刹那,殿内骤然寂静。黑丝绒上躺着一枝枯梅,花苞紧闭,枝干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与那株在雷火中焚尽的老梅,一模一样。
谢景云放下酒杯,指尖轻叩龙椅:“北狄使臣何在?”
“已在殿外候旨。”
当使臣踏进大殿时,林薇薇握紧了袖中的凤印。来人披着玄狐大氅,眉眼与那日的黑影有七分相似。
“外臣奉我主之命,特来恭贺新帝登基。”使臣的声音像是裹着冰碴,“另有一事相询——不知陛下可曾见过我族圣物?”
他展开卷轴,上面绘着双鱼佩的图样,鱼眼处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谢景云轻笑:“朕宫中珍宝无数,倒不曾见过此物。”
“是吗?”使臣目光转向林薇薇,“那娘娘鬓间的金钗,从何而来?”
满殿目光瞬间聚焦在她发间。那支与郑贵妃遗物一般无二的金钗,凤目处的裂痕仿佛在隐隐发烫。
“旧物罢了。”她从容取下金钗,“使臣若喜欢,赠你便是。”
金钗掷出的刹那,凤目突然睁开,射出两道金光。使臣惨叫后退,脸上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
“护驾!”
禁军一拥而上,使臣却在刀剑及身前化作黑烟,只余玄狐大氅委顿在地。大氅内衬绣着北狄文字:“三月三,龙抬头。双龙会,天地覆。”
谢景云拂袖而起:“传朕旨意,封锁四门,彻查北狄暗桩!”
是夜,林薇薇独坐长乐宫。案上摊着从使臣身上搜出的密信,上面详细记载着朝中多位大臣与北狄往来的证据。最令人心惊的是,其中竟有安远侯的名字。
“娘娘,”谢景云悄然而至,龙袍上沾着夜露,“朕需要你帮朕演一场戏。”
他递来一份名单,朱笔圈出的都是北狄暗桩。而在名单末尾,安远侯的名字赫然在列。
“陛下是要……”
“引蛇出洞。”他眼底闪着冷光,“三月初三,朕要在太液池畔,将这些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她忽然想起那日池底睁开的龙目,心头莫名一悸。
次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帝突发恶疾,卧床不起。太医院所有太医束手无策,唯有林贵妃日夜侍疾,不离左右。
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涌动。安远侯府连日来车马不绝,各路人马如过江之鲫。而太液池的水,一日比一日红得深沉。
三月初二深夜,谢景云从病榻起身,龙袍下的身躯清减不少,目光却锐利如刀。
“都布置妥当了?”
暗卫统领跪地禀报:“北狄暗桩均已入彀。只是……安远侯那边……”
“朕自有计较。”
子时更鼓响过,林薇薇推开窗,见太液池上飘着无数河灯,每盏灯上都画着狼头图腾。池心旋涡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
“娘娘,”小凳子慌张来报,“池、池底有东西在撞门!”
她疾步来到池边,见水面翻涌如沸,九十九盏河灯聚成狼形,正对着长乐宫方向朝拜。
突然,一双巨爪破水而出,抓住池岸青石。鳞片在月下泛着青光,每片鳞上都刻着北狄咒文。
“终于……醒了……”
低沉的吼声震得宫瓦作响。巨爪的主人缓缓抬头,额生双角,眼如铜铃——正是那日祭坛上的邪神,只是身形庞大了数倍。
“保护娘娘!”
禁军张弓搭箭,箭矢却在触及邪神前化作飞灰。邪神仰天长啸,太液池水瞬间暴涨,淹没了汉白玉栏杆。
“薇薇!”
谢景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执剑而立,龙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眼角龙鳞金光流转。
“陛下小心!”
邪神巨爪拍下,被他挥剑格开。金铁交鸣声中,林薇薇看见他虎口迸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
“没用的……”邪神发出讥讽的笑声,“你这具身体,本就是为本尊准备的容器!”
巨爪再次拍下,这次直取谢景云天灵。千钧一发之际,林薇薇掷出凤印。
玉印在空中化作七彩流光,正中邪神眉心。邪神发出凄厉惨叫,身形开始扭曲。
“就是现在!”谢景云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虚空画符。
血符成型的刹那,太液池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一双更大的龙目在池底睁开,金光如柱,直冲云霄。
“原来……”邪神惊恐后退,“你唤醒了它……”
金光中,庞然大物破水而出。鳞甲如山,头角峥嵘,竟是条五爪金龙。
金龙俯视着邪神,口吐人言:“北狄小辈,也敢在中原放肆?”
邪神还想反抗,却被金龙一爪按住。两股力量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将整座皇宫震得摇晃不止。
待尘埃落定,邪神已化作青烟消散。金龙盘旋片刻,渐渐缩小的身形,最后化作人形落在池畔——竟是谢景云的模样,只是气质更为沧桑。
“二十五年的布局,总算没有白费。”他看向林薇薇,目光复杂,“现在,你明白了吗?”
她握紧凤印,忽然想起郑贵妃香谱上的最后一句批注:
“双龙现,天下定。凤鸣时,四海清。”
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太液池上。水色渐清,唯池心一点墨色挥之不去,像谁刻意留下的印记。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真正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