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传来的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恺撒心中漾开一圈圈凝重的涟漪,但表面,他依旧是那尊屹立在风雪与阴影前的冰雕。时间在极致的静止中又过去了仿佛一个世纪,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刃上行走。
那古影核心处猩红光芒的闪烁频率,终于稳定在了一个相对缓慢的节奏。内部那场无声的“权衡”似乎得出了一个暂时的结果——倾向于“疑虑”与“忌惮”的一方,占据了微弱但明确的上风。它那庞大的、由阴影和七彩油光构成的躯体,不再散发出那么强烈的、意图碾压一切的暴戾气息,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内敛的、仿佛在“观察”与“守望”般的姿态。
它缓缓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后移动了微乎其微的一小段距离。
虽然依旧离营地极近,投下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众人,但这细微的后撤,却让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缓解了一丝。仿佛一头被某种原因暂时劝退的洪荒巨兽,虽未远离,却收起了立刻扑杀的爪牙。
恺撒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绷紧了神经。未知的退让,往往比明确的进攻更加危险,因为你不知道它下一次亮出獠牙会是在何时,因何故。
帕西通过加密频道传来极其轻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少爷……它的能量波动模式改变了。攻击性显着降低,但……‘连接’感增强了。它似乎……在与冰层下的某个东西,建立更深层次的能量同步?”
冰层下的东西?是那个移动的热源?还是……那片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冰隙?抑或是……其他什么?
恺撒的目光扫过营地东南方向。监测屏幕上,冰隙处的乳白色光芒依旧柔和地闪烁着,那空灵而古老的哼唱旋律早已停止,但一种奇特的、仿佛能安抚灵魂的“场”依旧若有若无地存在着。难道古影的后撤和改变,与这光芒有关?
就在这时,医疗单元内,一直沉睡的诺诺,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不是痛苦的挣扎,也不是被系统控制的冰冷呓语,而是带着一种……仿佛从很深很沉的梦境中即将醒来的、自然的呢喃。
恺撒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将大部分注意力转回帐篷内。
诺诺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扇,似乎想要睁开,却又因为某种沉重的疲惫而失败。她额角那枚暗金印记,在这一刻,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了一些?不再是之前那种浮于表面的、散发着活性光芒的状态,而是仿佛沉淀了下去,与她的皮肤、与她本身的某种特质,更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是系统碎片在伪装?还是……某种新的变化?
帕西也注意到了诺诺的变化,立刻调集了更多的监测探头对准她。“脑波活动正在从深度抑制状态缓慢回升……频率特征……很奇怪,混合了她自身的波动和……一种极其微弱的、经过‘驯化’的系统特征?它好像……没有试图控制,而是在……‘共生’?”
共生?
这个词汇让恺撒皱紧了眉头。与那种冰冷的东西共生?这听起来比直接的侵蚀更加诡异和危险。
仿佛是回应着外界的关注,诺诺的嘴唇再次无声地翕动了几下。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词语,而是一个极其模糊、却隐约能分辨出的口型:
“……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了什么?是她梦境中的景象?还是……系统碎片让她“看见”了什么?
没等恺撒细想,另一边,楚子航的身体也出现了新的变化。他那一直紧握的拳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一根手指。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下的软垫上,划下了一道极其短暂、几乎看不见的……炽白色痕迹。
那痕迹一闪即逝,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
但一直沉寂的村雨,刀身最核心的那道裂痕深处,一点几乎湮灭的炽白星火,随着楚子航指尖的划动,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帐篷内,三个昏迷的同伴,似乎都在以一种各自不同的、极其微弱的方式,对外界的变化,或者说,对彼此的存在,产生着难以言喻的共鸣与反应。
恺撒站在帐篷中央,感受着这无声处细微的惊雷。营外是暂时退却却依旧虎视眈眈的古老阴影,营内是状态诡异、仿佛在深渊边缘挣扎徘徊的同伴。怀表中的信息揭示着外部世界的动荡,而眼前的一切则指向更加深邃莫测的谜团。
他缓缓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那枚古朴的怀表更紧地贴在心口的位置。
无论前路是何等的迷雾重重,无论敌人来自何方是何形态。
他始终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要守护的是什么。
狄克推多的刀锋,在帐篷内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他冰蓝色眼眸中,那永不熄灭的、名为“加图索”的火焰。
风雪在帐外呜咽,将这片陷入诡异平静的营地,与更广阔的、正在酝酿着未知风暴的世界,暂时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