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沈灵珂的脑子嗡的一声。
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狠狠的烫在她的心上。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不仅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甚至把自己的要害递到她面前,笑着问她,敢不敢动手。
疯子。
这个男人,是个疯子。
沈灵珂的指尖冰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让她第一次感觉事情脱离了掌控。
这已经超出了她所有预想。
她设想过他回出现很多种表现,唯独没想过,他会是这种反应。
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很享受?
不,那不只是愉悦。更像是一个站在权力顶端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对手时,从骨子里透出的兴奋。
他不打算拆穿她,而是想和她玩一场更危险的游戏。
良久,沈灵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的不像她自己。
“夫君……是在开玩笑吗?”她本能的,还想用柔弱的外壳做最后一次挣扎,“我这身子骨,怕是经不起夫君这样……”
“我从不开玩笑。”
谢怀瑾打断了她的话。
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抬手,将她一缕散落在颊边的碎发,轻轻勾到耳后。
他的动作很轻柔,眼神却霸道得让她喘不过气。
“灵珂,我再说一遍。”
谢怀瑾俯身,额头几乎与她相抵,那双深邃的眸子牢牢的锁着她。
“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小聪明,在我面前,很多余。”
说完,他不再给沈灵珂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像是在宣告:游戏结束了。从现在起,他就是规矩。
沈灵珂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她被动的承受着,直到肺里的空气快要被抽干,直到那股十里香彻底包围了她。
当谢怀瑾终于松开她时,她只能大口的喘着气,浑身发软,瘫倒在软榻上。
而谢怀瑾,却只是平静的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刚才那个强势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抬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擦过自己的薄唇,像是在回味什么。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毫不留恋的走进耳房洗漱。
只留下沈灵珂一个人,在摇曳的烛火中,思绪纷乱。
她知道,从今夜起,一切都将不同。
她和谢怀瑾之间互相试探的伪装,被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撕得粉碎。
摊牌了。
他给了她自由,也给了她枷锁。
……
接下来的日子,谢怀瑾变得更忙了。
他早出晚归,常常是沈灵珂睡下时他还没回,她醒来时他已经上了早朝。两人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很多。
但谢府,却在沈灵珂那份章程的指引下,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沈灵珂也乐得清闲。她不再刻意扮演病弱,只是每日看看账本,教导一下婉兮,偶尔写写画画,日子过得平静而规律。
那一夜发生的事,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直到月底,一道宫中圣旨送入谢府,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惊蛰刚过,东风染绿了京郊的柳梢。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这是祈求一年风调雨顺的吉日。皇帝将亲赴先农坛祭祀,以示重农之心。
而皇后,也将在西苑的蚕室,行亲蚕礼,以示天下女子勤于纺织。
作为首辅夫人,沈灵珂自然在受邀之列。
这一晚,谢怀瑾难得没有处理公务,而是提早回了梧桐院。
他将一份烫金的名单,递到了沈灵珂的面前。
“二月二,皇后行亲蚕礼。这是陪同的命妇名单。”
沈灵珂接过名单,入手微沉。她展开一看,上面罗列着数十个名字,皆是京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夫人或嫡女。
“夫君的意思是?”她抬眸问道。
“你看看这份名单,替我分析分析,其中有什么派系,有什么关窍。”谢怀瑾坐在她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淡,却理所当然。
他已经开始把她当成一个真正的幕僚来用了。
沈灵珂心中了然。
她纤细的手指在名单上缓缓滑过。名单上的每个姓氏,都代表着朝堂上一股势力。
中书令王家、太尉李家、御史大夫樊家……
她的目光看得又慢又细。每一个名字,她都在脑中迅速构建出其背后的家族关系网、政治立场,以及与谢怀瑾的利害关系。
忽然,她的手指在一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安远侯府,林氏。
这个姓氏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痛了她的眼睛。
安远侯林家,正是害原主家落破、逼她嫁入谢府的元凶。
沈灵珂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谢怀瑾,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这个安远侯府,与夫君……向来不和?”
谢怀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下看出点什么。
“谈不上不和。”他淡淡的说道,“不过是政见不同。安远侯是太后母族,主张北伐,行事激进,与我的安民固本之策相悖。”
原来如此。
沈灵珂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光。
很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看来,她和她这位夫君,又多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她将名单轻轻合上,递还给他。
“名单,我记下了。”
谢怀瑾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庞上仿佛瞬间笼上了一层寒霜,若有所思。
沈灵珂却没有再给他探究的机会。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开始慢条斯理的卸下头上的钗环。
镜中,映出她清丽的容颜。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从现在起,该换一换了。